他也早已不再年轻魁梧。
当时从箕城跟着我回沈家后,他不知怎么和阿扇相互看上了,向我求娶了阿扇。
二人成亲后,阿扇专心在家养儿育女,他则继续留在我身边当随从。
转眼间,我们都老了。
我啜饮一口茶,自嘲。
“原来,我已经快年逾半百了。”
梦里的那些过往,居然早已过了二十多年。
“诸左,我刚刚又梦到她了。”
“梦到我在东羌被惊马踩碎腿骨后,她照顾我,还给我做糖吃。”
诸左的手僵了片刻。
“侯爷,她现在已是定国公夫人,定国公从成亲到现在,从未让她受过半分委屈,顾羡品貌非凡,对她又极尽孝顺。”
“她活的无忧无虑,你一直不婚不娶,如今也该放下了。”
“我放不下。”
我捏着茶盏,看着盏中碧绿的茶汤在一圈圈起涟漪,苦笑。
宇文延早已放下了。
在顾羡的周岁宴会上,让人将她的双转轴金指环送还给了顾家。
顾濯缨当时还啧舌感慨:宇文延到底是大汗,还算有点胸襟,知道物归原主。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长公主当初赏给晚晚的那枚指环,是传给顾家世子妃的东西。
顾濯缨对她极好,会在端午那天,扔下一切,带她跑去京都最高的望火楼看满街龙灯。
每隔三年陪她去一次箕城,在那边的小院住上两个月。
给苏潇和孟盼上坟,再到丁兴墓前烧点东西。
长公主和顾仲肃在世时,也对她极其疼爱,几乎和亲生女儿无异。
二人在三年前齐齐去世后,顾濯缨成了新的定国公,对她的疼爱依旧不减半分,把她保护的极好。
即便她如今也生了白发,眼神还是干净温柔如初。
“我对她的感情就像这茶水,不碰就没事,碰了就会不停起涟漪,完全无法停息。”
“我时常在想,若是当年断腿时我就告诉她真相,她会不会选择原谅我,继续陪我一起携手共度难关?”
“又或者,回到沈家后,我拿到她母亲的信,应该立马让人送给她。”
“而不是因为想亲自给她一个惊喜,非要拖到晚上。”
结果,那天下午便有人来刺杀我,还想纵火烧死我,导致信件被烧了一半,我意外看到她母亲藏在信里的话。
得知她母亲的死讯后,我又因为一时自私和害怕,悄悄藏下了那封信,酿成了更大的错误。
“我做过太多的错误选择,如果能重来,我从一开始就对她坦诚相待,我和她的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诸左闷不作声地将桌子收拾整齐。
“侯爷,这世上哪有什么重来。”
“若是有,你当年只要避开被东羌俘虏,就不会父母双亡,也不会有现在的半生凄苦。”
嗓子里倏然一阵干痒,我用帕子捂嘴咳嗽起来。
咳嗽完,松开手,发现帕子上的血迹好像一朵朵绽开的红梅,艳得刺眼。
诸左惨白着脸,“侯爷,你不是每天都在吃钟大夫配的药吗?为何还会咳血?”
我大口饮完茶,努力压下嗓子里的腥甜。
“他的医术再好,也没办法把已经损坏的东西恢复如新。”
当年,为了早点完成复仇,我拿着沈群山的手捅了自己三刀。
接着就因为晚晚假死,心情郁结,腹部的伤一直养得不好。
后来,我去东羌救晚晚,又背着她走大漠,回到巴库营寨,没休息几天,便马不停蹄地赶去汝南。
挑拨完晋王和七大世家的关系,火速带兵去边境救援。
我的身子,在那一年亏损得严重。
年轻的时候尚且还不明显,这几年身子开始摧拉枯朽的衰败,时常生病咳血,一直都是钟天离在帮我开药调理。
“侯爷,你别胡思乱想,属下现在就去喊钟大夫,让他来给你看看。”
钟天离如今已满头银发,可他依旧精神抖擞,只是年纪大了,不适合再四处游荡。
在秦归晚的强烈要求下,去年开始,正式定居京都。
“明日吧,这么晚,别折腾他了。”
诸左颔首应下。
我又闷咳一声,起身回屋洗漱,收拾好,躺在床榻上,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很快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