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境突围第四十八章同学分享他闯荡江湖的故事
吴达城和同学聚会，大家都有一个任务，除了介绍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外，可以分享这些年的所见所闻，写成一个故事，放在同学群里，有空可以看看。不管是欢乐还是忧愁，都可以发出来和大家分享一下。以下这个故事是同学孔维东发的。化名慕容残雪。
闯荡江湖一
我为了闯荡江湖，给自己起了一个江湖郎中类的名字。慕容残雪。
今年已经四十多岁，头发一半已经白了。人说我是中年白头，也有人说我是肾虚，还有人说，中年白头显得稳重。
我本来是中国江苏苏南地区一个公费中专生。
小时候出生在江南农村的乡下，生活在乡下，长在乡下，长辈都说去读个中专，把户口弄出去，就万事大吉了。还警告我，心不要太黑，不要想去考什么大学。尤其是北大、清华，想都不要想。
好吧，我心不黑，不读大学就不读大学吧。中专一毕业，就忙着找工作，闯荡江湖，才发现国家没有分配后，找份像样的工作比登天还难。
好在，毕业后，大人们还没有直接把我赶出家门，我吃住都在乡下的家里，拿着千把元的月薪，还算略有剩余。还用薪水为家里装上了电话，买了全自动洗衣机，过起了电灯电话，楼上楼下以前人们梦寐以求的生活，日子还算平静。
说是闯荡江湖，其实就是整天窝在办公室里。每天重复着上班下班的生活。
单位里没有礼拜天，三百六十五天，除大型节日外，都需要上班。上班的环境还算好，是一个集团公司的财务部，没错，我从财经类学校毕业后，在财政所实习的时候，财政所领导告诉我，财经类院校毕业，加上会计电算化证书，会计上岗证，可以直接到财政局去领。我半信半疑的跑到了财政局，还真给我发了一张财政部统一制发的会计从业资质格证，接下来可以到税务局去领办税员证。可惜，领导没有告诉我，那时候，先可以在政府从事临时工合同工工作，日后，再慢慢转正，或变成事业单位编制的工作。
说是集团财务部部长助理，实际上只需要做一个科目就可以。那时候我做的科目是原材料科目。把各个车间采购的原材料汇总在一起，汇总在一本账上，月底和各个车间各个分公司的材料会计核对一致，和总账会计核对一致就可以。
现在回头想来，能够在集团公司掌握供应商的所有资料，掌握原材料的价格和行情，其实也算是掌握了企业的核心机密。但那时，我却把工作重心放到了财务分析，会计处理等专业知识上，因为我还有一项工作是分析和计算各个车间的利润，并且写出亏损或盈利的原因，从财务的角度，给集团公司的高层递交财务分析报告。
那时候，我的江湖，就是利润分析表，从总账会计那里获取管理费用、财务费用、营销费用、制造费用、主营业务收入等数据，按照格式做分析表就可以，以及登记好原材料一套帐就可以。有时总帐明细帐不一致，还要细细核对，是哪一笔登记错误了。若干年后，财务用财务软件后，已经不需要轧帐了。
我的江湖，本可以就此度过一生，考职称，继续考大专，再读本科，一辈子就做个会计就好。
可惜，集团公司上市未成功，资金链很快出现了问题。我被分流到新投资上亿元的高科技分公司去了，继续做财务。但是还要兼职做销售和统计，还要用手工开具增值税发票。做的科目越来越多，干的活也越来越多。薪水还是老样子，因为销售行情不好，工资有时还要打折。
闯荡江湖二
很多年之后，才知道，供应商想要把原材料卖到这个集团，一般都要和负责采购的供销员搞好关系。和财务也要搞好关系，以便及时拿到尾款，至于如何搞好关系这里面学问就大了。
这个小道消息，里面的诀窍，或猫腻，也是我很多年后，跟随总裁的外甥一起出去采购才知道的。
很多供应商、中间商都到广州上海一带拿货，厂家也会派人到广州上海一带拿货。那时集团主要生产涤纶短纤维，就是棉花的替代品。这些供应商已经和国内这些厂家打了几十年交道。验货验的松一点的，价格就给的低一点，水分扣的少一点的，供货价格也会给的低一点，原材料就是废的矿泉水瓶瓶子破碎以后，再回用。有些废的PET塑料瓶，搞碎的瓶片会需要一道清洗工艺，水份残留多少，扣多少水份，原材料实际重量是多少，和未来的成品率有直接关系。
那么水份到底有多少，如何检测就成了供应商非常关心的问题。方法是抽一公斤左右的样品，放在烘箱里烘干，烘干前的重量扣掉烘干后的重量再除以烘干前的重量就是原材料水份的百分比，但抽样也会有猫腻，抽干一点的和抽湿一点得出来的数据是不一样的。
有时供应商为了讨好客户，会和采购谈回扣问题，给的回扣越高，水份就扣的越少，参杂如果查出来，也会不退货，让分选小组的人分选一遍，付款结算越快，给的价格可以越低。所以采购是个肥差，操作的好，领导睁一眼闭一眼，集团既给采购业务费，外面还可以拿回扣，供销员卖出去的涤纶短纤维还有业务提成，一年几十万的收入还是可以的，这是二十多年前的收入，问题是谁有资格来做这个供销员。集团是个集体企业，一般的人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关系，想要做上供销员这个位置，是万万不可能的。
以前，也有财务部的同事，看到供销员这么高的明面的收入，就毅然放弃了财务的工作，转行去做供销员了。他丈人刚好是集团营销部副部长，出了保证书，说师傅可以带徒弟，所以转岗就很快得到了批准，我也想转岗，就找了当时的营销部部长，去说情，他是我们乡下，同一个村上人，但是他一句话就把我怼回去了，集团公司不是什么人想当供销员就可以当上的，得八面玲珑，形象气质好，才可以，学历要本科以上，身高要一米八以上，还要会喝一瓶白酒。我一听，这些条件我一个都不符合。只能屁颠屁颠回到财务部，继续做我的小财务。
实际上，这些条件都可以忽略，初中毕业也能当供销员。能不能当其实就是领导一句话的事情。打个电话给财务部部长，调个岗位就行。
若干年后，供销员赚的钱越来越多，让很多人看红了眼，宝马奔驰随便开，后来有人举报到了镇里，市里，集团就出台了新的政策，采购和销售职位相分离。再后来，这些老牌的供销员，就出去自己当老板，采购是私企老板自己抓，销售自己就是业务员，新招的业务员是没有底薪的，跑出来业务一吨就是给50元提成，差旅费、招待费等一律不报销，做不出业务，就自动淘汰。私人老板精明之处还有一点，业务员即使客户找到了，几单做下来，就提高产品售价，或者直接漫天要价，让业务员在价格方面谈不拢，做不下来，接着这些私企老板，就可以慢慢的把客户捏在自己手上，日后，连业务提成也省掉了。
这个江湖越来越精明的玩法，慕容残雪也是十几年后才明白过来的，其实任何人想要活得好一点，过得好一点，多赚一点，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闯荡江湖三
一般很多故事看一个开头，就可以大概知道他的结尾。
我的这个故事开始于慕容残雪学校毕业后的就业、工作，1.5米长的办公桌变成了我的江湖。那时候，办公桌上没有电脑，所有账目、传票和报表都是手工操作。
如今我在纽约一栋公寓里，写着二十多年前的故事。都说饱暖思淫欲，反正，纽约是个不夜城，解决掉保暖问题的纽约人或者纽约客，每晚都在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中国又有句古话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我做了几年财务后，还是过得很贫贱，想想这辈子就这么耗下去，终老一生，一心一意做一份财务工作，会不会没有什么转折点，会不会没有什么波澜。
想着想着，那个集团公司不久便转制了。集团的总裁到镇里去当了镇长，再去当了党高官，一步步再往市里提拔等。但是，还是一直兼职做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但明显对集团公司的管理，力不从心了。
几年后，我所在的高科技分公司也廉价卖给了另一个镇，一家村办集体企业。不同的是，那家村办集体企业上市成功了。卖掉不久，我便接到了下岗的通知。新公司不给任何的补偿，说之前公司已经负债累累。新的管理层意思很明确，财务是机密岗位，上市公司会派新的财务人员前来接手，以前的财务人员一律不留用。
我心想，长辈不是教导我做事要专一吗？现在企业倒闭了，照理跟我一个小财务没多大关系，如今让我下岗自谋职业，我怎么办？不过又一想，人家不想让你留下来，你难道跪在地上求饶不成。实际上，化纤行业有百分之五十不开票，账外收入如何处置，我是不得而知的。名义上的亏损实际上某些人腰包盈了利，这也是有些集体企业的现实问题，假账问题，一般人是查不出来的。好多人，上访，要问个究竟，查个水落石出，后来，国家出台一项政策，对以前国有企业、集体企业转制暴露出来的历史遗留问题，一概既往不咎。
我只能四处找工作，面试了一家单位，试用期过了以后，又因为财务总监和意大利总经理闹翻了，导致财务需要换新的血液，我只得拍拍屁股走人。刚好一家单位在招采购，我想采购是个肥差，可以去试试。
试过以后才知道，当时原材料紧张，有了钱也买不到。就像疫情时期，买不到口罩一样，有时为了采购到一批原料，需要在客户的工厂附近，住上几个月，以便抢到份额。所谓的回扣压根就是天方夜谭，在原材料供不应求的背景下，买到货已经是很不容易。拿到好的货就更不容易。当时，行业内标准各不相同，很多都是企业标准，有些指标还无法检测，所以只能看运气。
那家公司，一开始是生产太阳能单晶硅片的，原材料是太阳能级硅棒。棒料的质量参数，如少数载流子寿命，以及氧碳含量，里面有没有气孔，裂纹等肉眼是看不出来的，当时也没有先进的仪器进行检测，能够拿到货，外观直径、电阻率指标合格就已经不错了。
这时候，我的江湖便是四处出差，从苏南到苏北，从上海到BJ，从广州到深圳，从洛阳到西安，到处跑，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希望供应商能给点货，实在不行，要守在那些销售人员家里附近，去请客吃饭，去送礼，去谈合同外的个人要求，然后，向领导汇报，个人要求，是否可以满足，比如送销售人员的孩子出国留学，留学费用，由公司老板个人掏腰包。当然，这些只是小道消息，采购员的权限，就是邀请对方的总经理或者销售经理，到厂里考察，然后和老板关起门来谈条件，至于条件是什么，只有高层才清楚，下面的人，只是负责引荐，只是负责接待吃饭住宿，以及期待能长期合作。
这时候我遇到的江湖，彻底打破了原有的思维，采购容易销售难。现实是销售容易采购难。当时公司的产品销售基本上都是全额预付款，而且可以一个月，甚至一年以后交货。因为成品的价格一直在往上涨，越晚拿到货，客户那边就越能赚钱。就像买的股票一样，买的时候一元钱一股，几个月后，直线网上涨，抛的时候，是几元钱，甚至是十几元钱，光买这个份额，放在手上不动，就是十几倍的净利润。
慕容残雪一开始去应聘的时候，心想，这是什么世道，居然有了钱也买不到原料。做了一段时间后，才明白，买不到，是因为一直在涨价。
都说，江湖险，人心更险。但到底险在哪里，我也说不清楚，学校里老师是不教的，但是公司的老板会教，教下属如何去抢份额，如何去抢指标，如何去说服客户，把成品保质保量的卖给慕容残雪所在的公司。因为供应商拿到钱以后，会以次充好，而且当时太阳能光伏行业，国内技术不成熟，很多关键技术都掌握在国外，尤其是美国人手上，做出来的成品率百分之五十都达不到，供应商就会要求，合格品和次品搭着一起卖。能不能吃得下，就要看公司的管理层，有没有这个技术，将残次品原料，通过一定的工艺改良后，也能做成合格品，和化纤厂一样，好料差料搭着用，这样做出来的成品，才有利润，否则，都用好料，都用高价料，成本那么高，利润怎么来。
有人说，采购要去陪吃陪喝陪玩吗？我只能说，能够到这一步，其实生意已经七七八八了，让人更为摸不着头脑的是，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你。人家心里想，你算哪根葱。一个民营企业的小采购，跟我国家科研院所所属的大企业来打交道，凭什么搭理你？所以，我就要用各种头衔来包装自己，名牌大学毕业生，公司总经理助理，公司董事会秘书，公司采购总监，等等，只要能够引起客户重视的手段，都用上了。后来，老板把自己的头衔印上了董事长，我们下面的采购，一个个都印成了采购部经理，供应链副总裁，公司副总经理，国内大区经理，亚太地区经理，实际上，就是一个小罗罗，就是一个业务员。这个就是江湖，这个就是套路。在半真半假之间，与客户在玩着博弈，与斗智斗勇的游戏。
这个采购工作赚钱吗？我工作一年，是以前财务十年的薪水，这个采购工作有挑战性吗？艰苦的时候，一开始，业绩还没有出来之前，报销费用很低，我得在上海天天睡浴室，睡澡堂，为的是省住宿费，因为报销的住宿费当时一晚只有六十元，上海普通旅馆行情价一晚是一百二十元。一天只吃一餐，中午一餐大概三十元，当时公司包销的一天餐饮费是3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