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牢房。
凌大人收到周姨娘上吊自杀的消息时,悲痛难掩,当场喷出一口鲜血。
屏儿神色不忍,“周姨娘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还请大人节哀。”
“为什么?”
凌大人捂着胸口,目光锐利的盯着屏儿,“不是说只坐几年牢么,珊儿为什么会上吊?”
“因为她不想连累大人。”
屏儿毫无畏惧的迎上凌大人的目光,“霸占民田是什么罪,想必大人比我更清楚。”
霸占民田,是重罪,如若是官员子弟或亲属,罪加一等。
轻则杖责,三倍赔偿;重则流放或者斩立决,以儆效尤。
“此事已闹上大朝会,且证据确凿,大人以为,群起而攻之下,周姨娘还能全身而退吗?”
“那也不该是这个结局。”凌大人神情悲愤,“是不是昭仪娘娘对珊儿说了什么?”
屏儿神色一冷,“凌大人以为,周姨娘是娘娘逼死的?”
“是不是你们心里清楚。”
“凌大人可真有意思。”屏儿语气骤冷,“宠妾灭妻的是你,以庶为嫡的也是你,霸占民田的亦是你的爱妾。
朝臣上谏处死周姨娘,昭仪顶着巨大压力,在御书房跪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求得陛下心软,免去周姨娘死罪,只判了三年流放之刑。
可结果呢,却遭到你的猜疑,说真的,我真替我家娘娘不值。”
凌大人面若冰霜,“珊儿傻,我可不傻。”
霸占民田是重罪不假,可陛下已经松口了,那么珊儿就不用死。
流放的路上,只要昭仪娘娘肯为珊儿打点,定能熬过那三年。
何况,珊儿还有孩子,必定不会轻易了结性命,一定是周昭仪对珊儿做了什么。
见凌大人一脸仇恨,屏儿突然很生气,“周姨娘的遗信已带到,大人好自为之吧。”
回到宫中,屏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哭红了眼的周昭仪动作一顿,“屏儿也认为,是本宫害死大姐的吗?”
屏儿摇了摇头,“娘娘最是心善不过,怎么会做那等事情呢?”
语气还十分坚定,“是周姨娘不想连累凌大人,才选择上吊的,与娘娘无关。”
周昭仪没说话。
心里却是比黄连还苦。
陛下让她全权处理此事的时候,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今天?
凌大人是能臣,却宠妾灭妻,以庶为嫡,如若没有周姨娘,他或许会更进一步。
陛下此举,看似恩典,实则一箭双雕,借她之手,解决了周姨娘,并成功的让凌大人猜忌于她。
周家没了凌大人的帮扶,势必受到影响。
周昭仪笑了,神色却是一片悲凉。
原来,帝王的仁慈,就像那一把钝刀子,看似不锋不利,却刀刀磨在你的痛处。
叫你有苦难言。
周姨娘上吊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一时间,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讨论凌大人是怎么宠妾灭妻,以庶为嫡的。
最高兴的,要属那些被霸占田地的农人,知道罪魁祸首死翘翘后,众筹款项买鞭炮回来庆祝。
凌家主母则是,大仇得报的痛快心情。
“夫人,那小贱人没了,大人应该很快就能出来的。”
岳氏却不关心这个,“找好地方了吗?”
“找好了。”
“那便下葬吧。”
“不等大人吗?”
“等他回来,给那贱人一个正妻的身份入葬么?”岳氏脸色阴郁,“我是妻,周氏是妾,只要我没死,她只能是妾,至死都是。”
周姨娘的葬礼,极为寒酸。
没有棺材,只有一卷草席包裹着,潦草的葬在一座荒坡上,就连墓碑都是歪歪扭扭的。
周家人敢怒不敢言。
即便是周昭仪知道了,也找不到理由说岳氏的不是。
毕竟,岳氏是正妻,有权处理一个妾室的身后事。
何况,周姨娘是戴罪之身,无权享受正常死亡该有的待遇。
然而,大家都没有料到的是,周姨娘下葬的第二天,就被人给挖坟了。
暴尸于荒山之中。
当周家人接到消息,匆忙赶去的时候,周姨娘的尸体,已被鸟兽啃的面目全非。
周昭仪知道后,两眼一黑,晕死了过去。
华音殿瞬间一片兵荒马乱。
这时,凌大人的处决方案也下来了。
剥夺侍郎之位,贬到万里之外的兰央县,凌家子孙两代不得科举,除非兰央县跻身富县。
兰央县靠近海域,时常受海盗水匪侵扰,是一座又乱又穷的小县城。
这里的县令,不是干不下去辞官,就是在剿匪的路上被杀。
上任县令,就是被海盗丢入海中喂鱼的。
或许是兰央县太乱,没人愿意去兰央上任,元隆帝排除万难,保住了凌大人的官身,将他贬到兰央县。
大臣们的反对声音,才逐渐小了下去。
被贬去兰央县的前一天,元隆帝派人去见了凌大人。
“公公怎么来了,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凌大人神色恭敬。
小公公却没有回答,而起问道,“陛下将你下放兰央县,大人可有怨言?”
“下官不敢。”凌大人连忙躬身,“陛下对下官一直照顾有加,此次,是下官让陛下为难了。”
诚如屏儿宫女所讲,群起而攻之下,想要全身而退,难。
陛下能保住他的官身,贬到兰央县,是因为兰央县又穷又乱,无人想去敢去。
可兰央县,却是他唯一能翻身的地方,否则凌氏一族将会因为他,断送子孙两代的前程。
“此去凶险,还望凌大人好好保重自己,陛下还等着你回来呢。”
出发这天,凌大人背着周姨娘的骨灰,带着一家老小去了码头。
站在船头的凌大人,看着渐远的京城,拳头紧握。
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大人可曾后悔?”
岳氏见丈夫独自站在船头许久,忍不住走过来。
凌大人一动不动,他没有看岳氏,也没有回应。
但他却在心里问自己。
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