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便是雷霆手段,这玩的是何等的心惊肉跳?
不是威胁,不是恐吓,直接砸脑门上的就是纯纯粹粹“不服即死”的恶意,她根本不在乎杀多少人,不在乎杀的是何等重要之人,不在乎自己的做法会带来何等糟糕的崩盘效果。
但盟主竟未阻止她的任何行为?!
天义盟最可怕的人毋庸置疑是江沧海,最霸道强势最一言九鼎的人也是江沧海。
天义盟在东武林的盛世是他开创,这个庞然大物以江沧海为脊梁,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是他一力扛起,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能倒,一旦他倒下天义盟的辉煌便不复存在,于是所有人也明白,他就是天义盟的皇帝,东武林的主人,没有人会违背他的命令,也无人敢逆反他的决策。
在这样一个专断独行不喜反对声音的盟主旗下,总坛的纪律与规矩自然极为严苛。
残暴恐怖算不上,丧心病狂也搭不上边,毕竟江沧海本质上还是个愿意讲道理的人,但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心性确实是足以叫人窒息——能承受得住这般层出不穷霹雳风暴的人,不是深受江沧海信任的,便是有足够的能力与手腕坐牢身下位置的,若非擅长钻营的人精,就是铁打实的骨干,这样的人随便拎出一个就难缠至极,更何况现在还有一窝?
但哪怕个人素质极端出色,江沧海的高压与苛求也绝非一般人能顶得住,叫那些人在密不透风的强压之下还能松一口气的理由,大概也就是他的权欲之心并不浓厚了。
他看重的无非是他牢牢掌控着天义盟的这个事实,是所有人皆臣服于他誓无二心的情状,能叫他燃起欲-望的,永远是攀登更高峰不断自我提升的野心,而不是自己曾得到过并且已紧握在手中的事物。
这意味着在他限定的范围之外,别的人尚有不少空间可以自主。
鉴于背景是整个天义盟,就算仅是一小块空间依然蕴藏了足够太多人安心蛰伏的利益。
千叶所做的,还不仅仅是动摇别人的蛋糕,而是釜底抽薪,拔本塞源,彻底掀翻整个台面!
江宇自己想得好好的,怎么都觉得她总该等到明年开春与义父完婚之后,有了真正的盟主夫人之名,再扯着义父的大旗名正言顺地插手盟内事物——整个过程大概不会脱出他的预料,先尽可能争取支持力量,然后慢慢蚕食剩下的反对势力……
怎么想都会是何等明谋阴谋、机关算尽,若说风云变幻、地动山摇也有可能,他脑内都能构思无数激动人心的好戏,倒不是说为参与这场变革而激动,而是作为旁观者自事不关己的戏码中领略到的乐趣。
但完全没想到,她就根本没按套路来啊!
哪里需要过多算计?
哪里需要谋略暗行?
她分明借着义父的刀直接当头劈下,毫无章法,没有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斩碎所有的险阻!
她根本不怕原来的秩序崩溃——或者说,她本来就是想看到旧有的一切坍塌,然后在废墟之上重新构建她理想的国度;她也无惧掌控不住局势,敢在江沧海面前肆无忌惮地掀翻整个天义盟,必是有强烈的自信才能叫她如此放肆,必是有极大的宠信才能叫江沧海许可。
可她能做到吗?
毁了一切容易,重建是件何其艰难的事!
这天义盟耗费了十数年的时间堆叠起来的一切,她想用这短短数月时间构建出一个新局面,她以为是小孩过家家吗?
只不过是一个女人。
就算是扶云城莫氏的大小姐,生来就比大多数人更高贵,名满江湖的也只是她的绝色姿容,就算再聪明也仅仅是一个女人而已!
而盟主是真的愿意陪她玩这样的游戏?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痛骂红颜祸水,在腹诽盟主不近女色倒还好,为美色所惑之后照样昏了头——刀砍在别人身上,还仅仅是有危机感,而砍到自己身上,毋庸置疑会感觉到痛。
千叶并不是砍一刀而已,她裹挟着万钧雷霆轰然降临,从一开始玩的就是致命的游戏。
江宇甚至怀疑她手上已经列好了名单,哪些人可以杀,哪些人需要留,哪些人必须打服,哪些人废物利用,哪些人毫无价值,哪些人可以儆猴……
可怕的是,这一切,竟然是义父默认的。
因为极其顽固不驯之人,义父甚至会亲自动手帮她解决。
最叫他胆战心惊的不是夫人的魄力与狠厉,而是在义父眼中,够资格保下的并不多,其余的一切人都是可替换的消耗品。
……
涵古师太的内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有奇花这等神物为药引,别说这些不好治的内伤了,连陈年的积淤都清了个干净。
短短数日里,发生在天义盟的一系列叫人眼花缭乱的变故,是她都难以想象的颠覆与可怕。
而当这一切的主导者都是她的徒儿时,她更觉得这世界不真实起来。
千叶敬畏生命,但并不忌讳杀人;她主张以理服人,但更擅长省事的威慑与恐吓;她欣赏生机勃勃纷纷繁繁,但在她的领域里一切都必须井然有序;她对一切美好道德的事物都报以赞同,但前提是在她站立在这些事物无法干涉的位置上。
——说到底还是以自我利益为基础的观念。
所以她实在算不得一个好人。
这种形象就与原主“莫珂”大相径庭了,曾与之朝夕相处熟稔之至的涵古师太当然会怀疑,但是对她坎坷惨痛的人生与绝谷中围困八年先入为主的师太,不仅没有来质问她,反而自己脑补出了足够的解释,深恨任非凡的残酷无情,以至于彻底摧毁了徒儿的安全感,叫她变成现在的模样。
除了爱怜没有它感。
这种控制不住顺从她的爱怜,结合素来的护短与偏袒,叫涵古师太这样的人,也几乎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就成了“助纣为虐”的帮手。
毕竟千叶现在唯一担忧的,也仅仅只有式微的安危。
没人敢以武力动她,毕竟她身后就站着江沧海,她做得再狠,只要江沧海存在一天,就没人敢对她刀剑相向。
而如今小金被蛊化作用影响,懒得没法动弹,式微的安全她完全不觉得凭江宇等人就可以保证,而有涵古师太在他旁边,她便能彻底放下心来。
全盛时期的师太,就算不能在天义盟中横着走,要对付一些明争暗斗之下的“意外”与“事故”也绰绰有余。
她这暴脾气,关心的也就是一个千叶一个式微,旁人又与她何干?
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没被她顺藤摸瓜拽出罪魁祸首还好,一旦循到蛛丝马迹,她可以能提剑之上打上门去杀上一个来回!
那日半夜上门质问千叶与江沧海什么关系之后,她已经模糊知晓千叶的野心与算计,因此后来她做那一切的时候她就没再问,反倒是有时听到式微问他娘。
“娘亲,你想看到怎样的天义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