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只要扯到“命运”这个话题上,就再也说不清楚了。
对于这种没道理的事物,千叶并没有穷究极致的想法,她也算是见识过轮回神通广大、天命不可违抗了,非常清楚世界的运行自有其规律,就算是类似轮回者这样的外来干预力量,能够动摇世界发展的趋势,但也仅仅是动摇而已。
海洋会因一个人的举措而改变形态吗?大陆会为一个人的灾难牵动全身吗?
大概也只有天地本身拥有可怕、浩瀚又旷日持久的力量,如果轮回者真到了等闲就改变天道、动辄毁天灭地的程度,那也不可能进入这样的低级世界图景了。
正是看到了自己的渺小,别说是轮回了,在小世界中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沙砾,所以千叶比谁都要懂得敬畏,为了任务她可以安安静静地蛰伏、等待、收集情报,可以尽力去窥探世界的本质与真相,也能用漫长的时间去寻找漏洞、因势利导,但面对一些完全搞不清楚的细节,她宁肯稀里糊涂,也不硬碰硬非要搞个明白。
要知道,玄门留下来的东西非常杂,有炼气修道的法门,有推演天机的神通,有杀妖除魔的术法,叫千叶一件一件阅览尝试过来已经很费事了——光靳家就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传承,当然,其中最核心的自然是奇门遁甲与命理数术。
千叶对于奇门之术适应得最良好,毕竟她有基础,顶多因为这个世界灵气的缘故,一些手段更复杂、效果更奇妙,但要透彻原理解析脉络,甚至是以此为基底青出于蓝,并非难事。
至于纯粹气运与命理方面的法门,那就比较玄乎了。
能赌上家族后代的气运去镇压恶灵脉,意味着靳家对这一领域的造诣绝对非凡,要是不精通,不仅想不到这样的方法,也做不到抓住气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更别提还要布下如此狠绝的局。
千叶虽说继任家主名正言顺,整个家族的秘术都攒在她手里,但她在命理面前的状态,还真有“入宝山空手而回”的尴尬。
“占卜”一道,“占”是观察,“卜”是推测,观察解析她还能摸着几分头脑,推测预知她就有些抓瞎,不是不能推,只是难以判断正误,更别提玄门在用数术推测命理的时候,为了提高成功率,往往还要结合些别的秘术沟通天地窥探天机——这就是千叶不会使用的方法了。
既然明知道触碰天机会影响到施术者本身的命理,导致“五弊三缺”这类后果,她当然不会轻举妄动。
这跟固有观念没关系,毕竟亲眼见到的玄奇能促成她认知方面的任何改变,这种“不擅长”顶多是她趋利避害之下作出的抉择,如果她真能抛弃各方面的顾忌,费劲去钻研,没准她也能学成,但千叶这穷讲究的,她连蛊术都不敢用,对于这些自然要更小心一些。
所以说,阴阳五行、风水地理这类不难,面相、手相、星象这类就有点悬,非要细究,其实奇门遁甲也算是一种立体的数术,其中也附带预测方面的法门,而靳家的不传秘术真要论起来,是比普世的数术学问更深奥更玄妙也更易遭天谴的事物。
因为它牵扯到的是气运,比命理还要高一级。
学艺不精的千叶虽然只能沿袭靳家先辈的套路,但她觉得因循守旧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已经是被验证了的方法,总比自己闯路子一不小心走歪要好,只要能安然无恙苟着,并且也不耽误她行事,她就没想要改变。
知识见识得多了,自然就有发言权。
叶家所谓的“贪狼”,其实还是一种命理,但并非紫微斗数中常见的贪狼星命,只不过以这一星做统筹定了这个名而已。
千叶想了好久才想到要怎么给靳彤讲叶家这个命书:“‘麻衣道’集相面术的大成,玄门不少方士走的这条道,因为已经是集大成,所以没旁支发展,也没什么派系,就算民间半吊子的相师都会几手十二宫相面术,旧时有些专精麻衣道的人在江湖中行走,其中名声最广神通最强之人会被尊称为‘麻衣神相’。”
“百年前叶家先祖请当时公认的那位神相相命,结合所相的结果算了一卦,这卦挺玄乎,因为卦主当时濒死,而这卦也是相师一生算的最后一卦,正暗合了‘绝命’一说,确实应当沾了几分天机。”
靳彤瞪大眼睛,好奇心更浓重了:“所以究竟是怎么个结果?”
话音未落就发现自己跟家主之间的空地挤进一团虚渺的阴气,显然连花娘都想来听这个八卦。
千叶笑道:“地气翻涌的原话其实是‘地运不祥’,天降红雨则是‘天裂丹霞’,意思是说,某种危机的征兆,会使叶家遭受重创,都牵扯到天跟地了,如果整个玄门都有难,叶家自然也逃不了——然后又有‘青鸟衔枝’,‘东风逐君’,大抵是指有贵人相助。叶家的解读应当也不差,毕竟‘青鸟’这种事物本来就有报福、送子的寓意,还可以指春季,正合了东风……所以现在叶家在使劲找自家春天里降生的孩子。”
靳彤狐疑道:“靠谱吗?”
“卦词本来就少,而且语焉不详,后面还有一部分,更神叨,讲的是福祸、贪欲与多变之类的话术,跟‘贪狼星命’有些类似,所以叶家就直接将这卦称为贪狼,事实上要不是这次九渊各地都有异变,天还下红雨,感应着应当是大灾大难,叶家也不会记起这茬。”
千叶慢悠悠道:“叶家比谁都要不愿出事,叶家老头还预备着彻底淡出玄门转往世俗界,但目前来说,一线天还是叶家的职责,一个不慎全家都给填进去,所以他宁可信其有。”
这就没意思了,靳彤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九渊这次……”
“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急什么。”千叶万事不上心的,依然是惯来笑盈盈的神情,接过花娘给斟的一杯茶,捏在指尖看茶水晃动,“别说玄门的命运与个人休戚相关,目光犯不着放那么远,自扫门前雪,活好自己就够了,躲得过的有人帮你解决,避不了的总避不了,但至少在波及到你之前,灾难都与你无关。”
这话说得挺消极,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庸人别自扰”,但靳彤不仅没觉得被冒犯,反而有种被庇佑的坦然心安。
当然,人总是犯贱的,这一头觉得心安,那一头又起好奇心,反正想想又没事。
家主足不出门,不过神州各处的讯息少有她不知晓的,九渊这种程度的异动她应当比谁都要清楚,大抵在她的高度,也更能看清楚这些异动意味着什么。
她是怎么看的?她是否有应对措施?
靳彤骤然还有些想问,靳馥玉逃婚这事儿本身是否也与家主的算计有关,但到底没问出来。
自己想想都觉得是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