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黑影双手抱胸,死死盯着镜中的画面。
彩色的梦境所展现的无穷瑰丽并没有丝毫沾染到他身上,他就如一抹黑色的阴影,都不能说他是真实存在的事物,仿佛何种超越想象的利器硬生生从这个地界挖去了一块,于是出现那么一块黑影,非要形容的话,大约也只有深渊的空洞可以与之相比。
懒洋洋蹲在架子上梳理自己的羽毛的渡鸦闻言抬起头,看向空境:“哪里奇怪?”
为了时刻监视梦境之中的动向,它的主人重新构架了这个窥探的窗口,就算是以渡鸦的角度看过去,也没有之前那种雾气蒙蒙的模糊感,反而十分清晰——此刻见着星辰闪耀的冰雪之境,绚烂极光遍布的黑夜,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凉凉道:“胆子果然大了,竟然连冰雪之主的领域都敢窥探……对于繁衍的妄想果然冲昏了你的脑袋。”
“闭嘴,”黑影咬牙切齿道,“祂还管不了我!”
全梦境都是被他坑得只能吃哑巴亏的家伙,但作为梦魇,也有被坑到无奈的时候,至少作为深渊守门人的阿拜斯,就不是他可以玩弄的对象,他敢将巨龙、裁决天使乃至是泰坦都拉进梦境,放到自己的食谱上,费尽心机谋求杀死他们的机会,却怎么都不敢将主意打到阿拜斯头上——祂不是神祇,却比神祇要难缠得多;祂强到无以复加,即使就打一个深渊牌面,已经叫梦魇这等介于真实与虚幻之境的存在都胆寒。
但是阿拜斯自己寻到了这个世界,并且反客为主跻身此地,建构出了自己的领域,连这庞大梦境的主人都没办法驱逐祂,幸而祂只是谋求一个休憩之地,也并未将深渊的气息过多地带入,他才能得到一口喘息。
“这话假不假你自己清楚。”渡鸦“桀桀”地笑了两声,毫不留情地拆自己主人的台,“所以呢?你不急着看正义法庭跟光明教皇打成什么样了,还盯着这里做什么?”
还别说,热闹还是要看泰坦,梦境世界多少年不温不火、小打小闹,自从“不眠者”进入以来,才总算多了点乐趣,泰坦同族内斗你死我活实在是不可违背的天性,她那一通骚操作下来,竟然让冷眼旁观的纯白教皇直接杠上牢不可破的正义法庭,以双方的骄傲来看这局还不是一般能解开的,正合它主人的意——借着这个由头,煽风点火使的小动作不要太多!
渡鸦也觉得好奇,他这会儿不去觅食,或者趁机多搞死几个炮灰,反而盯着冰雪之境干什么?
因为这是他不敢过于窥探的领域,所以担心她脱离掌控吗?
“一定有哪里不对……”黑影越看越觉得不舒服,不知从哪里来的别扭感拉扯着他的心脏,细细密密地啃噬着他的皮肤,叫他控制不住想要抓狂。
渡鸦忽然道:“好像是有点问题……啊,冰雪吞噬了她未成形的梦境,看样子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竟然以这种形式共存……这不是强行将她俩绑定了么?!”
黑影一凛,意识到它说得没错。
领域的建构并非旦夕之功,需要经过不断的磋磨、修改、碰撞才能提炼出最适合自己且增益最大的规则,但最初的梦境毋庸置疑要是核心,因为那是与其主契合度最高的一种力量。
“这可真是烦透了。”黑影被转移了注意,放弃思考别扭之处,转而为这个事实开始头痛起来。
那个女人建立起自己的领域并且在梦境世界奠定根基,自然最符合他的设想,她本身就意味着纷争与动荡,她的存在不仅会给他上演更精彩的剧目,而且她本身就无比符合他的择偶需求……现下牵扯上一个阿拜斯,这就叫人如鲠在喉了。
维拉尼亚这会儿还没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她仰着头,当眼前的存在进入视野之时,突如其来的震撼就占据了她的大脑,叫她有很长时间不能思考。
——太过于美丽的事物,即使是彻骨的冰寒,都难以减退丝毫美感。
与她的传承记忆相近的姿态,如宝石般绚烂光辉,就像是白鹿所形容的,那是冰雪的巨蛇虚影,庞大又棱角分明,但通身包裹在冰棱之中,模糊而难以辨清,光在祂身上不断闪现,又不断碎散,就像洒落了无数的星辰的碎屑一样,带着梦幻般美丽奇异的形态。
即使在如此寒冷缄默的境地,古老的冰原上依然绽放出了花海,疯长的星冠草耗尽生命力破冰而出,充满依恋地簇拥在祂脚下;冰雪信使们的身影在远处攒动,追随着主人的脚步而来,却不敢走近。
“阿拜斯啊……”她情不自禁喃喃道。
那俯身注视着她的威严头颅上,点燃着两簇灰蓝的星火。
那种灰蓝,比寂夜闪亮的星辰还要璀璨,比亘古冰霜的雪原还要渺远,好像岁月长河的瑰丽都能在其中找到影子,宿命的轮转都在上面烙下过吻痕。
维拉尼亚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脏深处某一个角落像是被触动了。
无穷无尽的暖意顿时从中蔓生出来,以极快的速度流经她的全身,叫她似乎被浸泡在某种温暖无害的液体中一般,所有的防备与警惕都被消融而去,乃至于头晕目眩。
她人类的身躯——通身缠绕的茧壳都难以抵挡这种温度,撕裂出了口子——于是那沉眠其中的身躯亟待破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