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老婆都在老家呢,远水解不了近渴啊!”民工们说着,走远了。
白斌转过身,和吴小异并排站在店门口,望着几个民工落魄又放浪的背影,心中顿时涌过一阵难以言说的幸福感和悲悯之情。
两人苦了几年,终于尝到了甜蜜,迎来了胜利的曙光,而那些民工却只能日复一日地从事那些繁重的体力活,在现代文明眷顾不到的阴影里,挥洒着汗水,消磨着岁月。
而岁月回馈他们的,只有越来越衰老的身体,和越来越少的时光。
绿色的棚布围起来的工地,当棚布撤去,像变了一场神奇的魔术,旷野建成了城市,低矮的平房被高楼大厦取代,人们只是看到了时代的伟大进步,却忽略了那些建设时代的人。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可是谁又记得那些参与建设过罗马的人?
街上车水马龙,公园里情侣对对,明亮的商场里琳琅满目,五星级大酒店里觥筹交错,把酒言欢的人们,谁又在乎在城市看不见的角落里,在被绿棚布围起来的空间里,在街角的阴影里,在新年的高速公路上,那些辛苦的民工,摆摊的商贩,半夜就起床的清洁工,连明达夜地跑在路上的司机,他们的悲欢离合?
他们也需要生活,然而生活让他们完全没有了生活,只有无休无止的,对家人的责任和使命,拼命地挣钱,挣钱,挣钱……
白斌体验过民工的生活,工地上的伙食还不错,但只是看起来,或者听起来不错,一个礼拜吃好几顿肉。
可那些肉都是被激素催化过的鸡大腿肉,吃一顿两顿还行,多吃几顿,简直恶心到想吐。
工地本来每天给每个工人补贴十五块钱的餐钱,但经由承包者剥一层皮以后,就没多少了,也就只能吃三四块钱一斤的催化鸡腿肉了。
据说那种鸡,从孵化出窝到上市售卖,前后不超过二十天,连骨头都是酥的,牙口好一点的人,吃时根本不用吐骨头,直接嚼碎咽下去。
承包者承诺隔三差五吃肉,可是民工们却越吃越瘦,承包者自己却腰身鼓了起来。
白斌那时听说,承包大一点的工地食堂,一年挣百万轻轻松松。
羊毛出在羊身上,表面上,这是工地的钱,其实还是民工们的血汗。
一个家庭的富裕,却要牺牲成百上千人的健康,这就是所谓的进步。
承包工地食堂的人,自然是某个领导的亲戚,天天还抱怨自己如何如何辛苦,民工们如何如何难伺候,可转个场合,坐在五星级大饭店里大快朵颐时,面对着另一帮成功人士,却又是另一番得意非凡的嘴脸。
所以民工们出去“打平伙”(AA制)吃点烩菜,喝点劣质的白酒,就算是改善生活,就算是奢侈的享受。
吴小异的饭店里经常有民工光顾,几个人提着两瓶酒过来,每人花上十块钱,就能坐在那里热闹半天。
从他们的聊天中,白斌和吴小异得知,他们大多数是南方人,那里人口密度大,耕地稀缺,每家二三亩地,产出的粮食连一家人的肚子都喂不饱。
闲置的劳动力,有文化的就去上班,有能力的就去做买卖,没文化也没能力的,只能背井离乡来北方打工,用辛苦换取一家人的温饱。
同在一片蓝天下,同属一个种族,谁又比谁高级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