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心里急不可耐!那么多枪支都弄到手了,如何运走,让他心急火燎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可他看见梁茂从一条货船上下来,却摆出一副又意外,又惊奇的样子,很潇洒地向他挥挥手,然后像观风景似的四面看着。
他一直等梁茂走到他跟前,才说:“哎呀,梁兄弟,你原来是在码头上发财呀!”仿佛他现在才知道这个事。
梁茂嘻嘻地笑着,用垫肩布抽打身上的土,咧着大嘴说:“洪大哥,我就是个卖苦力的,在码头上做个小工头,也只能挣个小酒钱。对了,洪大哥怎么到码头这儿来了?”
洪山奎一甩下巴,东张西望地说:“我没啥事,在江边看看风景,没想到就看见你了,真是太意外了。你怎么着,活计做完了?”
梁茂说:“刚做完一票活,正等下一单呢。”
洪山奎说:“咱们兄弟遇到一次可真不容易,我说,咱们去那边的小酒馆喝一盅如何?我觉得你和我对脾气,咱们应该好好聊一聊,如何?”
他说的很随意,但心里却害怕梁茂会拒绝他。他又补了一句,“天儿挺凉的,我正想喝一口暖和一下。”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梁茂。
梁茂生来就是一副傻模样,却心细如丝,是个在下九流各行当里历练出来的精明人。
昨天夜里,老黄仔细向他交待了任务,说得很明确,就是要让洪山奎把一批枪支放在码头上!老黄说:“这个任务很重要,你一定要做好!”
所以,梁茂此时就嘻嘻哈哈地笑着,连声说:“好呀,好呀,我也正准备喝一口,解解乏呢。洪大哥,我这一身全是土,酒馆老板可能不待见咱。我说,咱们就在那边席棚子下面坐一坐吧,那里还清静一些。”
梁茂说的这个席棚子,是个半露天的酒馆,上面和左右,用芦席围起,就是最简陋的酒馆了。席棚下面只有三张破桌子和几个条凳,这是专为那些码头工人准备的。
这里的生意主要是晚上。干了一天活儿的码头工人,回家前都会在这里喝上一口,再聊聊天,热闹一下。
倒是中午这里没什么人,是个比较清静的地方。
8-21
洪山奎和梁茂走到席棚子下,捡了一张靠边的桌子坐下,向酒馆老板要了一壶酒,一碟炸花生米,一碟干炸小黄鱼,就坐在桌边聊了起来。
他们能聊的话题,只能是在罗店车站的那一段经历,很自然的,就聊到了枪!
洪山奎说:“梁兄弟,你那天临走的时候,就没弄支枪带回来?”
梁茂就嘎嘎地怪笑着,说:“罗店车站里的枪,都被你洪大哥收走了,我怎么弄得到!我一支也没弄到,是两手空空走的!我现在想起来都懊悔。”
洪山奎向前伸出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低声说:“兄弟,我告诉你,我把那些枪,全都弄回来了!好几百支呢!”
梁茂大惊失色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缓不过神来的样子,几乎咬牙切齿地说:“洪大哥,好几百支呀!啊,好几百支呀!你……你是怎么弄回来的!”
洪山奎同样瞪着眼,咧着嘴,把一个下巴摇了又摇,痛心疾首地说:“我用了一个多月时间呀!拉一辆破板车,装上几捆枪,每天夜里要走几十里路!还怕在路上遇到日本兵!你说说,我吃了多大的苦,遭了多大的罪!啊,你说我容易吗!”
梁茂重重拍了他一掌,“妈呀,洪大哥,你太了不起了!这么大的事,谁都做不到,只有你才能做到!妈呀,你太了不起了!洪大哥,咱们再喝一口,祝贺一下!”
这两个粗野汉子,此时就如壮士即将慷慨赴死一般,郑重其事地碰了一下小酒杯,一饮而尽,竟然有一点“风潇潇兮易水寒的”感觉。
梁茂万分感动地说:“洪大哥,你有了这些枪,将来回到东北,一定是准备大干一场的!我真想扔下眼前的事,跟着你一起走!打鬼子去!”
洪山奎同样万分感动地看着他,脸上的肌肉颤了又颤,眉毛拧了又拧,终于长叹一声,就低下了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了?洪大哥,最难的事你都闯过来了,还有什么难事?”
洪山奎一把拉住他的手,情绪激动地说:“兄弟,我还有更难的事呀!我那些枪,我运不走呀!我没办法呀!兄弟呀,你能帮老哥一把吗?你不是想要枪吗,老哥我送你一捆枪!不,送你两捆!都是油光瓦亮的好枪呀!怎么样,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梁茂向他点点头,“我明白了,你还有最后一关呢!运不走,什么都是白搭!”
洪山奎说:“兄弟,让你说到我的痛处了!兄弟,你能帮我一把吗?”
这时,梁茂就扭回头,望着席棚外面的码头,还有那些一望无际的货堆,陷入长长的思考中。昨天夜里,老黄一再叮嘱他:“你要思考得长久一点。”
于是,他思考片刻,摇摇头,再思考片刻,又摇摇头。
洪山奎哪里敢出声,只是万分恳求地看着他。
足足五分钟之后,梁茂轻声说:“洪大哥,难呀!你这个事,只能用船运!”
洪山奎立刻点头,“是,只能船运!傅医生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可是,海上有日本人的巡逻艇呀,见着船就要检查!”
“梁兄弟,能不能冒个名,当其他货来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