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她。
他开口,声音是竭力克制后的平静:“是有一桩事要说与你,薇娘。”
“昨夜东宫夜宴,太子遇刺,一个半遮面的舞姬用软剑杀了他。”
葛向薇拊掌笑:“太子暴戾,当诛之。”
沈寒想起太子面目模糊的尸体,还有自喉间向心口蜿蜒的伤口。要有多卓越的武功,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虐杀大明的储君。
而他的兄弟们,为了调查自一年前前赴后继死去的官员、皇亲,同样死在了相同的软剑之下。
葛向薇提着灯,小心地把高台上的烛火依次点亮。火光映着她盈盈的眼波,她俯瞰着沈寒,曼声道:“太子之死委实好玩。投桃报李,沈郎呀——”
“今天我也来和你讲一桩有趣的旧事。”
“应天七年的春天,我的父亲病逝了。那年,我七岁,姐姐十五岁。”
“我一出生就没有了母亲,然后又失去了父亲。从那之后,我就只有姐姐了。姐姐于我,是最爱的亲人,最大的依靠。”
“我的姐姐,有一个早定的婚约,邻家的书生歆慕她许多年,只等姐姐出了孝,两个人就成亲。”
“可是姐姐放不下我,书生家里也穷,还要供他读书,如何能又养得起一个我?”
葛向薇看向这金玉堆砌的画舫,一匹可抵十金的云蝉纱,只不过是供客人玩乐时遮蔽的帷幕。
“姐姐便想着法子去找事情做。她勤快,嘴甜,街坊里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有人给了她条门路,让她能去茂王府里当个浣衣女。”
茂王,就是后来的太子。
“茂王府中姬妾众多,衣裳似乎永远也浆洗不完。可是姐姐却很开心。和我说,一月能得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可以给我和书生买一匹棉布裁衣,还能买下一石精米。”
她眼中浮现出怀念的神色,似乎又看到了姐姐鲜妍的笑。
“可我还没穿到姐姐为我裁的衣裳呢。她就死了。”葛向薇点亮最后一盏灯,炽热的橘火照着她眼中的冰冷。
“死的时候不着寸缕,我和书生从乱葬岗把她翻了出来。”
“她只是想,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而已。可茂王不觉得一个女人能自己选择怎么活啊。”
“她那样年轻,那样美丽,她还有半年就要出孝嫁人!仅仅只是因为无意中被茂王看了一眼,拒绝了他的‘临幸’,就被侮辱致死!”
她眼中含着刻骨的恨意,那些故作的天真之下,原来翻涌着他从不曾了解的痛苦。
“书生不甘心,去茂王府,想给她讨一个公道。”
“然后他被打死了。”
“他的老母亲悲痛欲绝,看着最后只剩下来的一个我,居然想咬着牙,带着我苟活下去。”
“可阿嬷又老又病,七岁的我什么都帮不了她。”
“王公贵族,多么高贵,杀人无需偿命,没人在意蝼蚁的死。朱启煦从地位显赫的茂王,成了东宫权柄昭然的太子。”
她的目光放远,看向画舫外的应天府:“但好在,我和姐姐一样的美丽。尽管我还那样年少。”
“所以我把自己卖了,好价钱,我卖出了一匹云蝉纱的价格。”
“青花会的人很会收拢人心,他们把老阿嬷送回了故里,给她赁了院子,找了她的远亲为她送终,剩下的银子,也尽数都给了她过活。”
“而我愿意为此献上我的人生,我的忠诚。”
沈寒按紧了绣春刀,手臂上遒劲的青筋隐现。】
镜头外,人们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凝神看向剧中的两人,准确的说,是看向了提灯窈然伫立的“葛向薇”。
当她宛如旁观者叙述出她的平生时,仿佛有种近乎残酷的美丽,“沈寒”也好,剧外的人也好,无不为这样的美丽所攫取住一霎的心魄。
人们听得她以平静到极致的声音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