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暮也猜想过,这位郡主会养一匹怎样的马。
大概是白色的,白马俊秀温和,极讨人欢心。他知道,洛都的女孩们并不爱骑马,她们讲究的是柔情绰态,娉婷婀娜,是一步一莲华,若真要骑马,也会选择性情温顺的马驹。
所以,见到那通体乌黑、四蹄踏雪的乌骓时,他难掩震惊之色。
说是“小马”,原来只是个爱称。眼前的乌骓马通体如黑缎,背长腰短而平直,四肢强壮,高大魁梧。
这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名马。
“砚白。”朝笙唤那马儿的名字,声音亲昵,而这名唤砚白的马儿也垂首,轻蹭少女的掌心。乌骓是很骄傲的马,只臣服于驯服它的人。
池暮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朝笙的身上,感到一丝奇异,因为这个自青州长大的贵女,从外表上,看起来和洛都其他的女孩并没有任何不同。
但她驯服了一匹烈马。
“喏,以后就是他来照顾你了。”朝笙轻揉了下砚白的鬃毛,砚白仿佛听得懂她的话似的,乌黑的大眼睛盯着眼前的少年,似乎是在审视着这个少年是否有照顾它的资格。
忽然,砚白猛地跃起前蹄,肌肉贲张,如一座的小山般压来。
它的动作带起一片风,少年的额发都被扬起,桃花般的眼中映照着砚白飞舞的鸦色鬃毛。但池暮却不躲避,他知道要如何让一匹骄傲的骏马认可,同时,他惊叹于砚白的矫健,眼中也因此露出了鲜活的神情。
砚白果然如他所料,它滞空了一瞬,而后灵活地收力,马蹄落在了池暮面前三尺,溅起几片冬日的枯叶。
朝笙终于正眼看了这小马奴。
“胆量比我想的好很多。”她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正式和砚白认识一下吧。”
他眼神微亮,犹疑着抬手,想要和朝笙一样拂过它乌黑柔长的鬃毛。砚白没有露出抗拒的意思。
少年缠着白色纱布、微微粗粝的手掌落在砚白健壮的脖颈。砚白耐着性子,让这个它觉得也还不错的少年拂过自己的身躯。
不过大概是纱布硌人,或者是少年眼里的喜爱太明显,砚白鼻子翕动,重重地喷出口白色的热气来。
正对着池暮的脸。
他有些愕然,为这乌骓的恶作剧。朝笙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觉得小马奴一脸呆样委实有趣,比之她那虚伪的父王不知好了多少倍。她放声笑着,那把如春雨新沥过的好嗓子都在冬日的寒冷里重新鲜亮起来。
她于那对夫妻面前规行矩步,呆板冷漠,此时却一点儿形象都不顾,连腰间的东珠禁步都发出了散乱的撞击声。
池暮回过神来,看着这原本高傲的郡主在他面前仪态全无。
他见过许多洛都的贵女,她和她们一颦一笑都在贯彻的从容静美完全不同。
洛都的女孩都如此,若有一个不同的,他想,其实并无什么不好。
冬日仍然寒冷,连阳光都如一片一片被裁的很薄的冰绡,池暮好似短暂的忘记了曲江水冷,也露出个浅淡的笑来。
等少年再把手落在砚白的背上时,这匹马儿也没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