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柳的声音忽而在门外响起。
“太太,少爷,午饭好了。”
朝笙将周暮觉眼中的复杂看得明晰,她微微一笑,只作不知。
“那便说定了。”她柔声道,“下去吧,阿暮?”
周暮觉便见她转过了身,及至脚踝的长裙划开轻盈的弧动。
“好。”
他的声音低淡,心跳却如雷。
眼前人一无所觉。
待推开了门,阿柳正在走道上候着。她目露关切,见自家太太神色如常,想必少爷与她未说什么紧要事。
阿柳喜欢家中这样和气的氛围,也喜欢这位好性情的少爷。
周先生当然也是很有手腕的。但太太也好,她们这是做事的雇佣也好,都有些畏惧那位的冷淡威严。
阿柳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同朝笙一起下了楼。
下午的时候,周暮觉又出了趟门,银行休息,却也有别的事情要忙。
阿柳这才发现家里多了位新的司机,以后阿忠便只需要接送太太。
她去找阿忠打听。
“怎的又聘了一位司机?”
“少爷怕太太出行不方便。”这中年男子笑得憨厚,“虽我的事情少了些,但工钱,少爷说仍然照旧。”
阿柳彻底放下心来:“那感情好。”
半日的光阴便这样走过。
待到周暮觉回来的时候,已是夜色深重。
按着朝笙休息的时间,他直接让新来的司机将车停在了公馆前头的路上,自己走完了剩下的一段路。
春夜里静悄悄,庭院中的月色像是潮湿的霜。
他仰头望去,爬满常春藤的阳台一片黑暗,唯有幽明的灯光微微露了出来。
青年踏在白石小径上,还未歇息的小丫头轻手轻脚拉开了门。
是信春。
他见这小姑娘一脸倦色,道:“早些去睡,以后不必等到这么晚。”
信春微微睁大了眼,她是来周家做事拿工钱的,以为这是本分的事情。
但现在已经快过十二点了。
周暮觉觉得没有必要。
“我……我知道了,少爷。”信春很快反应过来,赶忙谢过了周暮觉。
青年温温淡淡地应了一声,往楼上去了。
走廊上还亮着橙黄的灯光,经由三楼时,周暮觉顿住了步子,微不可查。
走廊尽处的门忽然开了,一只素白的手扶在门框上,乌发散开的年轻女子睡眼惺忪。
“你回来了?”
“吵醒你了吗?”他一愣。
“未曾,我本就觉浅。”女子道,“鲜少见你回来的这样晚。”
她长而卷曲的乌发柔软地披在肩上,有几缕被她睡乱了的,轻轻勾在了她的下巴上。
周暮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朝笙。
带着不设防的亲昵,等待着他回家的朝笙。
他下意识地垂下了眼。
不当越界,连想法都不能。
但女子只是确认一下他是否回来了没有,看到了,便又转身回了房间。
她藤紫的丝质睡裙长至脚踝,却叫周暮觉心又乱了一瞬 。
他敛眸,深深地叹了口气。
周暮觉压着自己的情绪,感到了一丝难言的苦闷。
整座公馆静悄悄的,连值夜的信春都因为他的话,赶忙去休息了。
周暮觉推开了卧室的门。
他的房间装修与朝笙的一样,整座公馆的家具,几乎都是洛可可式的风格。
信奉上帝的父亲偏爱西化的装修。
周暮觉脱下披满露水的风衣,将它挂在了衣帽架上。
他微微松开了几颗衬衫的纽扣,白衣黑裤,倒是和这装饰繁复秀丽的房间格外和谐。
但周暮觉忽然想起,在朝笙生病时,他于她的房间匆匆一瞥的景象。
她湿漉漉的卷发粘着白瓷的脸颊,睫毛上好像也沾着露水,隔着华美的帷幕,她像是精致八音盒里的异国画片。
他走进了浴室。
春夜寂静,唯有长风吹过,摇动着树叶的声音。
年轻的女子抬手,藤紫的缎面衣袖下露出一截藕臂,是霜雪似的颜色。
衣料摩挲,也发出轻微的声响。
于是周暮觉听不到风摇树叶的声音了。
织金藤蔓纹的帷幕落了下来,她坐在他身前,一边笑着,一边勾住了他的脖子。
明明已经歇下了,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却没有摘下 此刻正压着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