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缓缓合上,仙鹤长唳,不证长生的少女渐渐消散。
自此,人间长宁。
百年。
*
南洲。
夜市。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又到上元佳节。
“阿姐,来串糖葫芦么?”
“哎呀,黄鱼酥也试试?”
“阿姐,你最喜欢吃的莲花珍在前面!”
星渚喜滋滋地四处看,正卖力推荐夜市的吃食呢,忽而被星津狠狠踩了一脚。
“阿姐身体不好,你这会儿劝得欢,明天她不舒服了,有你后悔的。”
蓝衣的少女回头,笑眯眯道:“一年一度的上元节,不能浪费了呀。”
这就是要敞开了吃喝玩乐的意思,星津星渚对视了眼,最后性情沉稳些的星津放弃挣扎:“那便听阿姐的。”
“但凡事有度,也不宜太……”
这句话还没说完,蓝衣少女已经捧着一个莲花珍了。
“朝丫头,可好久没出来了。”卖莲花珍的妇人同她闲话,一旁卖糖葫芦的老者也不住点头。
都认识城中富户许家的女孩儿,这姑娘模样生得极好,可惜自小体弱。
这一年,许氏朝笙十六岁。她身后的两个随从,则是对很显眼的双生子,据说是朝笙的远房表弟,出自许氏老远的一条偏支,特来骊城谋生路。
莲花珍香气扑鼻,朝笙咬了一口,又接过了串糖葫芦。
星津默默啃开糖衣,心里的忧愁也淡了少许。
他看向眼前的朝师姐,觉得上元的火树银花衬得她如幻梦一般。
朱厌伏诛,本该羽化登仙的师姐散尽修为,再世为人。
足足过了一百年,师兄才找到她投生于何处。
扮作云游的道人,替许家夫妇为这女婴卜出一个名字,师兄便不敢再上前半步。
跨过奈何,饮了忘川,纵然灵魂如旧,那些前尘,同白纸般的这一世的朝笙又有什么关联?
星津当然懂得谢玄暮的苦心,却无法不难过。
星渚已经跟着朝笙走到前头了,他扭过头来,呼喊道:“你可别在夜市丢啦!”
星津长叹口气,快步跟了过去。
朝笙的注意力被傩戏吸引走时,忽有一个小姑娘靠了过来,脆声道:“朝姐姐,看看绒花么?”
朝笙闻声看去,想起这是城西柳记首饰铺的二姑娘柳元元。年岁不过六七,一直嚷嚷着要自立门户,哪日收下自家老爹的首饰铺。
这份豪情很为人称道,朝笙一向支持她的野心,遂认真选了起来。
梅花海棠,玉兰碧桃,都做得很寻常。
元元小姑娘的野心路漫漫其修远兮。
朝笙对于绒花没有什么偏好,却不由自主地选了一朵玉兰。
柳元元端详了会:“这花堪配姐姐!”
手艺一般,心思玲珑,也许柳家老父是要有点青出于蓝的危机感。
小姑娘接过铜板,欢天喜地地继续去卖花了。
酬神的傩戏演得很有意思,爱热闹的骊城百姓从不错过,待到朝笙随意把绒花簪好,前头已围了不少人。
星渚招了招手,他费了好大力气,替自家师姐留了个位置。
人群的中央,有两个戴着傩面的人。
一人蓝衣负剑,一人银发赤爪。
“百年以前,那一剑震烁八方的少女剑仙,独自一人面对大妖朱厌。”
蓝衣傩面挽了个剑花,身形旋转,刺向了那“朱厌”。
“风雪蔽日,天雷倒垂,天地都为之色变!”
“朱厌”以爪为刃,与蓝衣傩面缠斗起来。
剑光茫茫,人群中有人高声叫好。
朝笙托着脸,却发觉蓝衣傩面的剑术只是看起来好看。
尽管她也没练过剑。
一旁的星渚看得不太开心:“剑仙的剑可比这人厉害多啦。我亲眼见过的……”
朝笙逗他:“真的呀?”
星津忽而闷声接话:“真的!”
朝笙眨了眨眼,注意力又被铮然的刀兵声吸引过去。
待到天边熹微,夜市终于散去,簪花的少女轻快跑过长街,未曾看见一道玄衣的身影立在火树银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