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燃貌不经意地路过玉坤宫,只得到宫外的仙侍警觉的目光。
凤二殿下一甩袖子,化成灰雀飞走了。
翅膀扑棱时不忘咬牙切齿地骂朝笙大怂包,怕他报复就缩在了玉坤宫里不出来。
钟山之北,风雪千年,黛青罗裙的朝笙打了个喷嚏。
顷刻间,她掌中霜花如流萤散去,刚刚勾勒出的符文熄灭。
时暮指尖微动,霜花又重新绽开。
“符文落笔错了一处,再试试。”
一旁的司命星君看热闹:“哎呀,是不是有人在念叨你呢,三殿下。”
朝笙凝神,没分心去理插科打诨的宣珩,反倒是时暮睨了好友一眼。
“她是来学术法的,你呢?”
支着泥炉正打算烤肉的宣珩手一僵。
他抗议:“先前你在我的司命殿嗑了多少瓜子儿?这会儿又嫌弃我。”
棋盘旁的瓜子皮堆积如小山包,大多是朝笙与他的杰作。
宣珩自个儿细细想了想,这尊琉璃似的尊神确实没吃他的五香瓜子。
遂哼哼唧唧地搪塞过去了。
大半的光阴就这样走过。
凤二殿下扑棱着翅膀满世界找朝笙算账时,朝笙已将玉简里的术法消化了大半。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术法学起来都很顺利。
随波逐流的五千年光阴,并非靠天分就能补足。
她几千年如一日练习的祭舞烂熟于心,未曾接触的术法却是新的开始。
譬如此刻,掌中霜花再度枯萎,她难得地钻起了牛角尖。
钟山风雪呼啸,被她的法力牵引,宣珩眼睁睁看着炉中碳火熄灭,而他的五花肉才刚刚滋出一点油。
“上神,且劝劝三殿下。”宣珩叹了口气,“这半月以来,从司命殿到钟山,她也忒认真了些。”
他的那棵娑罗树,不知被朝笙的术法惊落了多少落花。
一千年一次的开花,眼见着要被这位三殿下摇秃了。
若不是时暮回了钟山,他的树只怕也要被霍霍得秃掉。
“认真是好事情。”
时暮望向廊外的风雪。
“可她已经是三殿下了。”宣珩的声音漫不经心,“无论如何,长晏与她关系极好,纵然凤燃同她不对付,可未来的天帝陛下会是她恣意无拘的依仗。”
——关于为何时暮独独看重朝笙,而非天帝亲生的两个殿下,宣珩曾于私底下问过原因。
待到他也知晓五千年前的前尘,才终于明白时暮的偏心由何而来。
天帝希望他尽心教授长晏与凤燃,两仪学宫里,时暮一视同仁,确实不曾藏私,但更多的,便也没有了。
而那个一开始未曾被天帝想到的养女,反而得了烛阴的机缘。
宣珩在人情世故上洞明,知道时暮是想全一段善因善果,遂以“长辈”“老师”的身份给朝笙添个依仗。
但长晏人品贵重,又与这个妹妹感情甚笃,宣珩觉得时暮无需做个操心的师长。
长晏与朝笙的关系很不错。
这一点,时暮也知道。
“但不一样。”他垂着眼,眸中有暗金的光芒闪过,熄灭了的炭火转瞬就复燃,“你既然历过十次红尘,当知许多时候,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依仗。”
宣珩拨了拨五花肉片,想起自己在红尘里看过或是经历过的失望、背叛,陷入了沉默。
“好吧。”半晌,他闷声道,“你是对的。”
宣珩探手去寻摸调料瓶,将姜椒粉洒在了五花肉上。
时暮一笑:“不过,现下确实不必让她一直绷着。”
他抬手,转瞬间风雪停息,朝笙回过头来,捧着手中的霜花:“我感觉我就快悟出来了!”
时暮声音温和:“也不急这会儿。”
五花肉的气息沿着长廊飘了过来,朝笙略一思索,扔开了她的牛角尖。
脚步声在长廊上响起,她凑了过来,一眼便看到了烤得金黄焦香的肉片。
“且尝尝我这手艺。”宣珩颇为自得,递了双棕竹箸过来。
朝笙正欲接过,玄衣白发的青年声音有些无奈:“先等等,衣袖都湿了。”
相处的这些时日,朝笙发觉自己的这位师长颇有些洁癖。
她低头,望向自己洇开了水色的袖袍,而时暮的眼中又有暗金的光华流淌,转瞬之间,融融的暖意涌动,水色在她黛色的衣袖上不见,连带着掌心的霜花都消失,只剩下干燥的温度。
“好了。”
朝笙便喜滋滋地坐了下来,接过了棕竹箸。
宣珩感慨:“我若年轻两万岁,想必也是个可爱可喜的晚辈。”
朝笙“咦”了声。
她停箸,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宣珩的眉眼:“我看不像。”
时暮声音温淡,提醒道:“两万年前,你还是块未生灵智的石头。”
宣珩:???
他怒从胆生,一气之下薅走了七八片五花肉。
都别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