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底下,时暮的心神如何动荡,朝笙全然不知。
她年少的心里装着长廊上洒满辣椒粉的炙肉,装着钟山之南的风光,装着蓬勃的求知欲与好奇心,却独独没有装下时暮情动时瞥见的月亮。
白玉的宫阙在夜色中光华璀璨,朝笙从云团上轻盈一跃,落定在玉坤宫的宫门前。
掌灯的仙娥俯身,正向长晏行礼,长晏若有所觉,回过头来。
“正赶巧,一块儿去母后的承徽堂吧。”
朝笙走到他身侧,示意仙娥不必再行一遍礼。
兄妹二人一道走着,长晏观她眉眼,知道她心情很不错。
“凤燃最近似乎一直寻不到你。”
朝笙声音轻快:“他绝对想不到我在司命殿,还同宣珩一道儿去了钟山。”
长晏自也知道,三界里,能替朝笙解惑的只有时暮和被封印的鬼皇邕巳,因此自家妹妹最近出去得勤,他也清楚。
上神烛阴比之传言,性情看来要易亲近许多。
他看着朝笙眼中的笑意,知道在钟山,那枚玉简里的疑惑想必已经所剩无多。
天帝曾叮嘱过,让他务必多与时暮讨教他的法则,只是近来母后寿辰愈近,他颇有些分身乏术。
而两仪学宫的课业又已经结束,不过,好在寿宴之时,上神亦会出席。
作为太子,长晏的温和里包裹着面面俱到的圆融,他生来就背负天帝天后无限的期待,因此回应他们的期待已经是他的本能。
毫无疑问,这六千余年来,他一直做得很好,至于以后,他也未曾想过偏离这个轨道。
兄妹二人穿过曲折的长廊,沿途以夜明珠为灯,照夜色如同白昼。
金玉相辉的殿宇便越发夺目。
朝笙是玉坤宫里长大的,却发觉自己仍不大习惯这样辉煌的夜色。
她眨了眨眼,短暂避开了明亮的珠光。
承徽堂里,天后语气慈爱:“碧梧她们做事向来周到,你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瞧着你,近来面上都疲累了。”
长晏躬身:“让母亲忧心了。此乃为人子女的本分,我与朝笙都希望您在生辰宴上开怀。”
天后的目光扫过她的养女,眼中笑意不减:“向来说不过你。”
“太晚了,回去好好歇着吧。多的事情,交给底下的仙使便是。”
长晏应是,便听到天后说:“朝笙留下,陪母后说一会儿话。”
长晏微愣,而天后已招了招手,示意朝笙坐到她身旁来。
母女亲近,是好事。
长晏不疑有他,行礼退下了。
立刻有掌灯的仙娥走到他身侧,将他向外引去。
太子位同储君,天帝的三个孩子里,唯有长晏有自己单独的宫室,至于朝笙,则一直住在玉坤宫以东的丹若殿。
待到长晏的身影离开了承徽堂后几刻,天后才缓缓开口。
夜明珠的光亮盈满这座华美而静雅的堂室,天后端庄的面容越显柔和。
“听你宫中的仙娥说,你练舞有所懈怠。”
朝笙望向她的眼睛,她与天后和长晏,恰巧都生了副丹凤眼,不知内情的,都会将她们看作血脉相连的亲人。
她垂眼应是。
“三月之后,便是祭礼,你当知陛下十分看重。过去的祭舞,皆由凤凰一族的王女来跳,若你临到头丢了心思,陛下会何等失望。”
“母后知道,近来你颇得上神赏识,这是好事。为着你兄长,也可以。”
“只是那司命星君——”,天后想起风行于玉坤宫的话本子,神情冷了几分,“他性情轻浮,又好写些不入流的荤话,不值得深交。”
那个司命,在人间历了十世的风月,待到回了九重天,写的也仍是人间的故事,将九重天许多仙人的心都带的思凡了。
若不是他乃女娲补天的遗石,岂能容他得星君之位?
她抬手,将朝笙低垂的鬓发挽起,泛着凉意的指尖拂过了朝笙的耳垂。
天后的本体是四翼的白蛇,因而天生体凉。
朝笙在这刻却陡然想到了时暮,当他化作本体时,分明连鳞片、龙角都是灼热的温度。
天后没察觉到朝笙的分心,复又柔和了语气:“总之,祭舞仍要多费时间去练。”
“长晏事事为你考虑。”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与这个妹妹感情深厚,在她面前,也惯常维护于朝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