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些人永远都有机会回头,无论何时,总有一份远比普通人舒服的多的生活在等着咱们。就好比我,随时都能回去做吴家的大少爷,挥金如土。”
“可我们不能回头,因为还有无数双眼睛在期盼着我们把他们从压迫中解救出来。”
“你看这些苗兵,一年多前,他们还吃不饱饭,赤裸着上身在码头上背着比自己还重的石头给中州太后那老妖婆修园子。”
“如今却能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为自己而战,为北苗而战,为他们的白帝而战。即便是今天死在这里,他们的乡亲也会以他们为荣,他们的妻儿老母也能有一份抚恤过活。”
吴王渡娓娓道来,仿佛是在讲故事,可那道背影却在洛晚风的眼里逐渐放大。
哥,这就是你想做的事吗?好,那我也会继续做我的学士,将来你打天下,我安天下。
队伍的末尾,站着的是金谈和他的五十多个部将。金谈单膝跪地,吴王渡上前来拍了拍金谈那一身的铁甲,安全感不由得涌了上来。
“老大,你说国主啥时候给我们封官啊,都这么久了,先前凯旋时也没提。”
“你还想着封官,你个憨货,你们几十个人就吃掉了府军中卫一个千户所的份额。给你功过相抵不追究你贪污就不错了!”
“啊?我们打赢了那么多次,才功过相抵啊。”
“你怎么不说你这么多年贪污的钱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是哈,有道理。”
金谈摸着脑袋,一副恍然大明白的样子。
“那我这次得多砍几个人,赶紧弄份俸禄,老在府军中卫这搭火都把他们饿瘦了。”
金谈果然有种魔力,再紧张的气氛也能被他搅的辛苦的憋笑。
“兄弟们!”
吴王渡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传播开去,哪怕没有人在一旁大声重复,也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想瞒你们,外边足有三万敌军!咱们只有三千!咱们和送死没区别!可我就是要让你们去送死!我也会和你们一起去送死!”
“因为咱们是为了世子去送死!你们本来家在北苗,根本不必远跨万里而来,甚至还有人染了恶疾死在半道。你们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来?!”
“为了报恩!”“为了府军中卫的兄弟。”
“对,因为一年多前,前后有上万关山的将士死在了北苗,还有那无数从关山运来的粮草,铁料,战马。关山人为了北苗倾尽一切的付出,咱们今日来就是报恩的。”
洛晚风没有再劝阻,只剩下张九言和王浩然站在一边看着这三千人头也不回的搬开鹿角出了大寨。
小旗官们举起了火把引领着他们的步卒,宛如一道长龙。刚出寨门,还没等吴王渡下令突击就看到对面同样举起了无数的火把。
虏人还是一样的毫无阵列可言,和那些流寇一般,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伙拥有国家的流寇。
“列阵!”
随着吴王渡一声令下,第一排的刀盾手单膝跪地架起了滕盾,后排的拿出劲弩迅速的上弦,这些被王浩然一手训练出来的步卒转眼间就分成了主阵、次阵、左右两翼四个方阵。
与中州步卒不同的是,关山的军士是人人都带劲弩的,而且即便是步卒也有马匹能用来行军,也就是常说的下马步兵,只不过这次没有机会带。
因为马船不多,只能都分给骑军。
一百步了,虏人近在眼前,吴王渡最后一丝幻想终于被打破,原以为这些流寇一般的虏人应当营养不良没几个能夜战。
要知道关山的将士可是个个都能夜战的,不管是专门吃一些肝脏之类的补充营养,还是用偏方生吃蝌蚪。
可万万没想到这些虏人看上去也是夜战的行家,是了,他们这里几乎人人都能吃到海产品,又怎么会不能夜视。
“放箭!”
此时已不到七十步,弩手们通过劲弩上的望山已经能看到虏人狰狞的脸庞。
刀盾手身后的弩矢如飞蝗般飞出,主阵直射,次阵抛射,左右两翼则是凸出向中间射击,削薄虏人那本就散乱的阵列。
只可惜三千人实在太少,直面之敌少说也有上万人,再加上阵型散乱稀疏,看上去人更加的多。虏人也在齐刷刷倒下一片后发起了冲击。
可关山的劲弩同样是如浪潮般不断的对虏人阵列进行冲刷,少许能从弩矢构成的荆棘森林中穿过也会被技艺娴熟的刀盾手砍倒在地。
而金谈的部将也在队伍的末尾架起了守城弩,偌大的弩机被一左一右架在两人的肩上,一个上弦,一个递弩矢,四个扶风巨人就操纵起一台守城弩。
三尺长的钢矢每一发射出都会在洞穿两三个虏人之后,深深的插进泥土中。
正面受挫,虏人开始朝左右两侧包抄,看起来好像这三千个步卒犹如激流中的一把利剑将流水分割开来。
可没人高兴的起来,人手不足的问题被彻底的暴露,侧翼已经没有能力再展开,本是为了突出合围的侧翼却被虏人围在其中。
幸好的是刚出营门不远,白日里吃了投石机的亏,虏人也不敢太过靠近从后方包抄,可即便如此,也使得吴王渡陷入了险境。
若是张九言领的兵一定还有办法吧,他懂得那么多的阵法,吴王渡无奈的叹息。
“金谈!”
“换锋矢阵!”
在北苗打出来的默契,让金谈立马就知道了要做什么。巨人们开始拆毁刚射出十几箭的守城弩,而那些没能射出的弩矢也被夹在了腋下。
巨人们跨过阵线走到了最前排,手中的弩矢被用作标枪一根根飞出,两翼的压力骤减。
军士们趁机换成了这个经典的战阵,五十个巨人做了锋矢阵的矛头开始突进。
这些扶风巨人也许是巨人里头一份能穿戴上这么优良的甲胄,精良的甲胄给这些本就无所畏惧的巨人横添了几分信心,擎天的巨刃随着大踏步的前进酣畅淋漓的劈下。
正中的军士架起了枪阵,两翼的军士则是手持刀盾,跟随着巨人的脚步把战线一步步的推进。
这座由纯粹的步卒组成的锋矢阵真的像是离弦的利箭般贯穿着虏人的战阵。
虽然两翼不断有人倒下,三千个步卒的阵型像是春笋被不断被虏人一层层的剥下,可前进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那个近在眼前的北苗世子。
透过淡淡的月光,吴王渡看到了远处的虏人正不断的往自己这边支援而来,而远处山口的拐角竟真的如梦境般出现了那一抹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