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召集起来的普通百姓,从沙漠中逃亡归队的漠北骆驼骑兵,想要鸠占鹊巢的四万禁军。
在这片古老的风沙笼罩之地开始了暗无天日的厮杀。
半年前,无数的民居或被打通,或被连成一片。每一个过道都成了迷宫,同样盛产猛火油的漠北布下了惊人的陷阱。
整座城市都成了巨型绞肉机。
白日里你来我往,喊杀不停。
入夜之后,火光四起,不停喊杀。
虎贲卫在城市外围游荡,剿灭四处劫掠的禁军,救治百姓。
拂晓时分,喊杀声还未停下。
“老大,不对啊。禁军以前没这么能打啊,他们也就四万多人。”
“若是情报没错的话,漠北可是有五万步卒,三万骑兵。城内原先的居民就有三五十万,如今坚壁清野,最少会有百万百姓留在城中。”
“哪怕漠北只是三丁征一,也得有10万的民兵。他们竟然打不下来?”
唯一有脑子的李子涵给几人分析着局势,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若是禁军如此善战,那怪不得洛国主也折戟沉沙。短短半年间,禁军到底经历了什么?
吴王渡拍了下大腿,瞬间明白了吴六奇的心思。
“这伙敌军可是用来防备咱们虎贲卫的啊,装备了千门火炮的虎贲卫啊。你们想想,六万步卒打将近三万骑兵加千门火炮。这伙禁军一定是最精锐的部队。”
“更何况,周杰带着七千人叛逃,城内还有四万多,这说明这伙禁军几乎没有吃空饷。这正常吗?”
“最关键的也许是因为,他们真的没有退路了。你们想想看。”
“他们若是败了,就凭中州在潮州做的事,咱们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他们若是想逃,这茫茫沙漠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们只有死战,更何况他们还杀了漠北公啊。”
可吴王渡有一点如何都想不通,吴六奇怎么会料到漠北世子被生擒,漠北公又会投降。
如果料到的话,那干脆不让漠北世子去试探就好了。
如果没料到的话,这些禁军显然是准备充分,第一波突袭直接把漠北打了个半废。要不然漠北不至于人数压倒性优势还有国仇家恨的情况下,一天一夜都被压着打。
想不通的事还有很多,不论这场仗胜负如何,中州都捞不到一点便宜。甚至还帮着关山打下了漠北。
难道,之前漠北公被杀,是因为意外?为首的中州将军不想漠北如此投降?
那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不管吴王渡之前调走大量兵马火炮是真是假,至少有一点。谁都知道漠北不可能打下关山,为什么吴六奇还要命令漠北送死?
“我想起来了!”
周杰突然站起来,拿出一张纸条,把反水的五千禁军召集到了一起。
“兄弟们!中州那群地主,乡绅,官吏没一个好东西,若不是为了混口饱饭,谁想为那群官老爷出生入死。”
“如今咱们也是关山的人了,你们可以问问关山的兄弟们。他们关山人都有自己的土地,都能吃饱饭,都能娶个婆娘,生个大胖小子。”
“只要跟着关山一路打回去,那你们的家人就会被关山善待。就会分到土地,耕牛。”
“可如今,咱们还有最后一件事没解决。那就是城内那四万多禁军,他们看到了你们的脸,他们知道你们投降了关山。”
“若是让他们活着回去,那你们的家人会是何等下场?就算咱们现在再回禁军也晚了,咱们还是会清算,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让他们活着回去。”
吴王渡激起一身冷汗,洛晚风好狠。
让这七千禁军帮着生擒了漠北世子还不够,还要借他们的衣服身份让大军兵临城下。
都这个地步了,还要让他们和昔日的同袍拼个你死我活。
贩卖黑奴的资本家也想不到还能这么榨取剩余价值。
“总兵。”
漠北世子不知何时退了下来,膀子上中了一箭,拼杀了一日夜的双眼满是血丝,坐在地上,狼狈不堪。
十几个跟在世子身边的金甲侍卫也几乎个个带伤。
“你叫我总兵?你想通了?”
“只要能报父仇,只要能把这些杂种赶尽杀绝。我漠北世子愿为总兵麾下一千夫长,我漠北万千子民愿归顺关山。”
吴王渡不禁牵动了下嘴角,这种国与国之间的博弈真的费心力。
漠北世子一开始让虎贲卫靠边不完全是被仇恨遮蔽了双眼,而是觉得解决这四万多禁军并非太过困难。
投降也是有区别的,若投降时拿着四万多战功的投名状,若是还有数万精甲和忠诚的百万子民,亦不失封侯之位。
可如今再打下去,漠北世子倒也不是不能赢,只是赢了之后恐怕也剩不下几个人了,也就没了和关山说话的资本。
而关山的处境就好很多,从漠北世子被生擒的那一刻。漠北就已经算是关山的地盘了,区别无非是将来作为一个傀儡,还是设立郡县改派流官。
吴王渡拍了拍漠北世子,亲密的像是个老大哥。
“这就对了,早点让我们上,兴许就不用死这么多人了。让你的人撤下来吧,放心,我们关山厚道,不会亏待你的。”
“金谈,给世子开开眼!”
“是!”
等候已久的加农炮终于被推到了阵线的最前方,这简直是上天给加农炮打造的天然的战场。
沙土所筑起的土墙不堪一击,一发炮弹就足以摧毁一座小型的民居。
两百门大炮一字排开,不讲道理的拆毁着面前的一切。
雄壮的夏尔马拉着整车的炮弹和火药,简直无穷无尽。
民居里根本没有多少百姓,这座迷宫般的巨城早就考虑好了没有城墙后,必然会发生的巷战。
不仅地面上勘杂纷乱,地下也有数不清的地窖,那里藏着不多的粮食和老弱妇孺。
每一发炮弹落地都会弹跳出一片焦黑和些许的残肢断臂,沙土震落进地窖落在一张张惊恐的脸上。
禁军经过一日夜的奋战同样伤亡惨重,仅剩两万残兵。
被轰的灰头土脸之后一步步被挤压着退却,虎贲中卫丝毫不冒险,每一个民居都要用火炮轰烂了再推进。
五千反水的禁军一边守护着加农炮稳步推进,一边紧盯着每一处角落,生怕放过一个禁军。
晌午时分,大半个城区已被攻下,或者说被拆毁。
吴王渡这才知道昨天一日夜有多么的惨烈,禁军伤亡过半,漠北五万步军伤亡三万多,骑军伤亡不到五千。
可那些被临时征召起来的百姓,有将近十万拿着木枪菜刀甚至是扁担死在了禁军的刀下。
十万人啊,吴王渡很想知道如果这些都没有发生,自己是那个强行攻城的人,有没有那个狠劲杀光这些守城的百姓。
黄昏时分,禁军被挤压到了角落。
他们真的没有退路了,因为身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陷阱。
虎贲中卫加紧了推进的速度,想要天黑前彻底攻陷漠北。
禁军也开始反扑,打算撑到夜晚。
只要到了晚上,这些火炮就成了废铁。
可冲出来的禁军却裹挟着大量的百姓,百姓们趴在阔盾上,赌关山还有一丝人性。
火炮停了下来,可禁军却丝毫不打算停下来,成片的箭矢落地,收割着来不及撤出的炮手。
“老大!”
真狠啊,战争的残酷又一次摆在了吴王渡面前。
“老大,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李子涵把吴王渡遮掩在了身后,剩余的禁军不过是困兽之斗。这场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李子涵打算替吴王渡背下这份罪孽。
“世子,世子,救救我。”
几个百姓看到了阵中的漠北世子,禁军见状更加卖力的寻找着躲藏起来的百姓推到阵前。
“废物!不要让世子为难!”
几个稍显年迈的老人一头撞在了禁军的刀刃上,鲜血喷出。
禁军乱成一团,谁也没想到,小小一个漠北竟然有这份血性。
“世子,替我报仇!”
一声瓦罐破碎的声音响起,一个布衣百姓不知何时爬到了残破的屋梁上一跃而下,带着一罐猛火油和一支火折子。
越来越多的血性男儿,甚至是老儒腐乳从地窖和残破的角落冲出,不愿让他们的世子为难。
“装霰弹!”
“齐射!”
李子涵闭上了双眼,霰弹横飞,钢珠嵌入一个个肉体。
硝烟弥漫之间,漠北,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