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卫败了,洛晚风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按照计划,虽然那半仓燕麦就是用来诱敌的。
可计划中哪怕是这些燕麦也不该损失,可南边只有成片的火光。
敌军正趁势掩杀,洛晚风不知道这简单的一句话到底有多少信息。
可形势已容不得洛晚风做些什么了,只能祈祷玄武卫拼杀掉了足够多的中州骑军。
因为洛寞王爷是唯一也是最后一支步军预备队。
而五个骑军卫所,府军卫被打残了已无大用,正派到各处填充战线。
羽林卫配合着足足两个步军卫所,守卫河西那唯一一个立足之地。
洛晚风很想把羽林卫调拨出来,可事实上已经晚了。
因为那两个步军卫所代替羽林卫守卫河西时,就应该把羽林卫抽出来。
可当时没有足够的兵力,洛晚风也只好让羽林卫当步军用留在那里。
如今却坐蜡了,再想渡河撤回来一定会被趁势杀的血流漂橹。
金吾卫仍在中州腹地肆虐,张虎杨雄不愧是一路从北苗之战活下来的人。不知道在后方牵制了吴六奇多少人。
手边只有被打残的龙骑和当前关山最精锐的虎贲卫。
最精锐说的不是军士,这些人大部分还没见过血。而是因为这里有千门火炮,占关山所有火炮的一半。
兵!兵啊!我需要兵啊!
那两万五千禁军骑兵能破开一个缺口就是因为兵力严重不足。
与其全线溃败,倒不如卖个破绽设下一个陷阱。
可如今的陷阱已经被破掉了。
吴六奇一定会抓住战机,再次上演潮州。
本来最后用作机动的虎贲卫也要被迫守卫大帐。
莫说临时征兵有没有足够的军械甲胄,就算是有,一群新兵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黔驴技穷之时,洛晚风猛地想起多年前的一步棋。
那时洛晚风刚进那个畸形的小内阁。
曾经主持着把那些退役的老卒登记造册,想要当做战时的预备队。
如今,机会来了。
八万人,那可是足足有八万人的庞大队伍。
那些人不一定都是身经百战的士卒,也不一定都能和龙骑一般在敌阵中纵横驰骋。
可有一样甚至要胜过如今的龙骑。
那就是他们对国主奉若神明的忠勇,以及那个年代才有的气节。
他们经历过虏人为祸乡里的岁月,也见识过中州士绅官商是如何沆瀣一切的为祸乡里。
他们如那些北苗的五溪苗兵一样深知战败的后果。
如果再唤漠北公的几万残兵,和漠南的三万骑兵前来相助。
定可扭转战局!
洛晚风抓起一张空白奏折开始龙飞凤舞,慌乱间连奏折的格式之类也没顾上。
“张千户,交给你了。你带着五十个兄弟,务必确保亲自交到陛下手中。越快越好,就是把马跑死,也要在两日内送到!”
做完这一切,洛晚风长出了口气,像个醉汉般,步伐踉跄的起身。
倚靠在军帐边上,看着营前来回奔走的军士。
而此时的吴王渡仍在马背上闭目养神。
虎贲卫仍在集结。
龙骑也正披挂战甲。
守护大帐的步卒把辛苦建起来的营寨一一拆毁,给炮兵留下宽广的视野。
上千个乌黑的炮口正对着那些得意洋洋的天翁国射手。
敌军来的太快,西寨已经破了。
寨子里为数不多的军士正丢盔弃甲的涌进中军大寨。
稍微精锐一些的部队都派了出去,守卫大营的只是寻常的边军和新卒。
吴王渡握刀的手攥了又攥,无论如何都下不了决心。
“老大!你清醒一点!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兄弟们,给我开炮!”
此刻站在吴王渡身边的只有柳权和金谈两人,金谈自然没什么主意。
柳权按住了吴王渡,嘶吼着下了军令。
可那些传令兵和将官都扭过头来看着吴王渡,就连普通的炮手都看着吴王渡那张纠结、痛苦的脸庞。
“老大!快开炮吧!再不开炮,兄弟们就要进入那些天翁国射手的射程了。”
“你想让兄弟们就这样死吗?还是说你想?”
柳权好似洞察了吴王渡的想法,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毅。
“老大,你是将军,有你在,将士们就有活下来的希望。我知道你想怎么做,你只需要下将令就是了。”
“就算你让兄弟们赴汤蹈火,兄弟们也绝无二话!”
说话间,禁军的万余骑兵捉回了许多俘虏放在马背上。
就这么放慢着马蹄,一步步驱赶着剩余溃败的军士,朝中军大寨而来。
而那些射手也开始整理起箭袋,跟在两排骑兵之后,飞速贴近。
近了,只要再近一点就能用连珠箭覆盖那一片火炮。
任他火炮再过无敌,可操纵火炮的炮手不还是肉体凡胎。
姜一弦不住的鄙夷着吴王渡的优柔寡断。
刚开始听说关山火炮能打三四里远时,还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吴六奇说对了。
这些火炮一定会在中军大寨,等待一个改变战局的时机再出动。
领军的吴王渡是个太过“仁慈”的人,只要在攻破西寨之后驱赶着关山的溃兵上前,吴王渡就会投鼠忌器。
果不其然,一切都如吴六奇所料。
可当姜一弦一步步靠到三百步的时候,才觉得自己错了。
那个吴王渡正穿着一身严丝合缝的玄色战甲,腰间的苗刀缓缓出鞘。
吴王渡抚过这把白妙音父亲生前用过的苗刀,却不慎割破了手指。
吴王渡怔怔的看着,指尖的血珠落地破碎。
两年了,上一次亲自冲阵还是在北海。
没想到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柳权的眉间更是闪过深深的忧虑。
可吴王渡随即穿上了最后的手甲。
看着玄色金属的幽暗纹路,吴王渡大喝出声。
“兄弟们,我关山从不会对同袍下手。”
“有胆气的就跟着我一起冲出去,我关山铁骑无敌于天下!哪怕没有这火炮,我们照样可以歼灭敌军!”
吴王渡下了最不明智的军令。
竟然要因为几百个溃兵的性命而放弃大好优势。
对方可是有天翁国足足三万射手和混在射手中的两万精甲。
更不要说还有禁军万余骑兵开道。
谁知道身后还有多少兵马就等着关山大败,好趁势冲杀。
众人的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阴霾。
就连府军卫和龙骑在国主的统领下都折戟沉沙,而虎贲卫是骑军里组建时间最短的,若是没有火炮,是最弱的一支。
看着颇有些犹豫的将士,吴王渡更加确信了先前的想法。
关山最大的根本不是兵力的悬殊,要说兵力,三国加起来共计85万大军。可光是漠北一战就覆灭了他们六万,连月征战之下,中州最多剩下70万大军。
反观关山,步军20万,骑军哪怕被打残了府军卫,还有9万。各部伤亡是大,可关山征兵从者如云。
也不是因为日益沉重的后勤运粮,二十年积攒之下,无论是关山还是中州都远没到为粮食发愁的那天。
当然若是有机会劫粮道什么的,谁也不会放弃。因为运粮的效率通常只有一两成。
此消彼长之下,抢对方1石粮食就相当于己方种出了20石。这也是孙子兵法里就提出过的。
最大的问题是自洛国主一败后,所有人的精气神都没了。
先前睥睨天下的气势丢了,冷兵器时代丢了士气就只有被千里追杀的份。
“怎么?不敢?是不是都觉着府军卫都败了,我们这些半吊子又有什么用?”
“我告诉你们!府军卫没有败!陛下也没有!”
“试问当今天下,何人敢用区区两万人马去冲击八十万人的营寨!”
“而且,我不是让你们给我上。”
“而是让你们跟我上!”
“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一声暴喝震落在将士们的心间。
一股豪情从三万余人的心间升起,仿佛一阵狂风吹散了敌阵那片黑压压的乌云。
“兄弟,让我带龙骑上吧。”
“老大,我带虎贲前卫上吧。”
洛幕和柳权一起伸手拦住了吴王渡。
吴王渡轻笑一声盖上了面甲,旁人再也看不到吴王渡的一丝表情。
“你们两个都留下,放心,我还有妙计。”
“虎贲前卫!”
“在!”
浪潮般的应答直冲天际,那支铁骑兵又活了过来。
“今天正是为关山赴死的好日子,我不想骗你们。跟着我上的,可能没几个人能活下来,不想死的都留下,我以总兵的身份保证绝不会追究。想死的就跟我一起上。”
没有人回答吴王渡说的话,也没几个人真的听出了吴王渡话里的深意。
有的只是气势如虹的六千六百人蒙上了马眼,攥紧了马刀。
“随我冲锋!杀!”
“杀!”
刚站稳的洛晚风就看到了这堪称悲壮的一幕。
“夫君,不要,不要。”
“哥!”
凄厉的声音响起,却只有身旁的亲卫听到,不知所措的扶起仿佛失了魂魄的洛晚风。
虎贲前卫以吴王渡的亲卫千户所为矛头涌出了营寨。
不是吴王渡吝啬兵力,而是三万人的队伍几乎不可能展开。
尤其是在营寨这种逼仄的地方。
让虏人都胆寒的连珠箭铺天盖地的落下,落在甲胄上叮当作响。
其余将士都贴紧了马背躲避着迎面而来的箭雨,吴王渡却高傲的耸立在国主赐下的追电马上。
亲卫里五百余夸父巨人更是拿着夸张的巨盾,毫无顾忌的跟在吴王渡马后。
看着身后几乎完整的队伍,吴王渡不由得庆幸如今大部都换成了钢制甲片。
就算他是连珠箭,也别想这么容易破甲。
双方距离实在太短,战马还未放开马蹄,就已经杀到百步之处。
三五息就可接敌,可更可怕的尖啸声几乎要撕破人的耳膜。
天翁国最前排站出了三排精甲,每个人都拿着一把偷学关山的劲弩。
关山的劲弩本就是为了破甲而研发,两百步都能射透甲胄,而百步就是毁灭性的伤害。
虎贲前卫的将士刚直起身子拔出了钢刀,就看到这让人大脑空白的一幕,血液都几乎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