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行直直地看着司玉,他在等着她回答。
司玉沉默了几秒,慢慢地她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你为什么这样问?”
司玉故作镇定,内心早慌成一团。
“我应该是见过你,但是我们不认识。”陈知行看着司玉的眼睛十分肯定地说道。
他见过她,尤其是那双眼睛。
司玉不知道陈知行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他说的没错他们见过,只是见过。
其实他们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也很混乱。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地直面受害者的家属。
九名死者,九个无辜的人以及九个无辜的家庭。
夏珍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喊,她感觉她的天彻底亮不起来。
“低着头,安静地跟着我。”
夏珍闻言抬起头看着身旁的男人。
他是这段时间还愿意与他们往来的人,他叫江淮,是那个常来他们家的狱警。
江淮蹲下身子抬手拉低夏珍的帽檐,然后站起来牵起她的手。
夏青山和司秀英为了保护夏珍,他们不再和她一同出现,也不允许夏珍靠近他们一步,夏珍出院后他们就把她暂时托付给江淮,他们不希望夏珍被曝光。
夏珍穿着黑衣黑裤,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和黑色的口罩,只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
那天属实不是个好天气,当日乌云密布,黑色的云朵层层叠叠压抑至极,是暴雨来临的征兆。
平时稍显冷清的殡仪馆今日热闹极了,热闹的让人烦闷,让人悲伤。这是为九名死者所设立的追悼会,会场上熙熙攘攘,嚎啕络绎不绝,受害者的家属们哭的悲痛欲绝,撕心裂肺。
夏珍茫然看着人群,入目之处不是白色就是黑色,白色的花圈,穿着黑衣前来吊唁的人,周围的人和声音令她感觉不适,她快要不能呼吸,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不敢进去。
江怀民感受夏珍的害怕,他握紧她的手,他对她低声地说:“害怕我们可以不去。”
夏珍摇了摇头。
人死了无论你做什么都没有用,她还是想要跟他们说对不起,不仅是替她父亲也是替她自己。
灵堂很大,可是很拥挤。
在夏珍他们进来之后,夏青山和司秀英他们也走了进来,他们的到来使得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两人身上。
现场除了工作人员、受害者家属和前来吊唁的人,还有不少媒体在场。
这些媒体今天关注的重点不是今天的追悼会,而是参加追悼会的人。他们已经在这等候多时,他们在等夏明的家属。
他们将镜头对准了两位老人。
两位老人紧紧地贴着对方,他们双手紧扣低着头缓慢地挪动步子。
自从夏明的事情发生后,他们每天活在痛苦与愧疚自责中无法自拔。
夏明所犯罪孽无从弥补,他们无法被饶恕,但他们必须去面对,哪怕再痛苦,再艰难。
今天的追悼会他们来了没有任何用,没人欢迎他们,无人接受他们的歉意。
他们还是想要来道歉,想去对他们说声对不起。
人们下意识地给老两口让出一条通道,看着他们走向灵堂深处。
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一例外全是谴责,难听不难听的话都有,全都刺耳异常。
“你们来干嘛!给我滚!”一位中年女人上前挡住去路,她失控地推搡这两位老人,她指着两位老人怒吼道。
夏青山和司秀英两人重心不稳摔倒,无人上前去扶。
中年女人的脸憔悴不堪,一双眼睛红肿,眼角的泪水还未干,眼底一片青黑,不似人样。她的家人将她拉到一边,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夏珍下意识要上前去扶夏青山和司秀英,江淮拽住了她。
他用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他们不希望你这样做。”
夏青山和司秀英两人相互搀扶站了起来,两人朝着在场所有人深深一鞠。
“对不起……”两位老人哽咽地说出这三个字,除了这三个字他们真不知道说什么。
“你们还有脸来!要不是你们儿子,我的儿子会躺在这!你们还我我儿子!”
“你们是出于什么心态出席今天的追悼会?”
“听说你们以前是老师?你们孩子变成这样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你们还我的孩子!老天爷!你让我们怎么活呀!”
“夏明平时是什么样人?他变成这样是不是跟你们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
“你们还我丈夫和我的孩子!我丈夫做错什么?”
……
现场开始变得混乱,媒体,家属,义愤填膺的围观人员将夏青山和司秀英团团围住,幸好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早有准备,他们知道今天会有这一场面。
现场的工作人员和保安人员迅速分离人群,但是这个场面显然超出他们的想象,场面难以控制。
夏青山和司秀英两位老人却突然跪下,司秀英低着头不敢看人,身体抽搐着。夏青山哽咽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们知道我们罪孽深重,生养出一个变态,冷血的杀人犯,是我们的错,我们不求被饶恕,被原谅,我们也想赎罪,可是我们不知道怎么做?只要让被夏明伤害到的人和家属好受些,让我们怎么做都行,今天我们只想来送送被夏明杀害的人,上柱香……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