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道,“姐姐好,我是老爷身边的阿福,管家让我过来给姐姐传个话。”
小东西赶紧抓起一把瓜子塞到阿福手里,“传什么话呀,你说。”
顺带摩挲了一把人家骨节分明的手。
阿福面不改色地收回手,笑道,“是老爷今晚要来,你今儿晚上好好把楼里收拾了,务必灯火通明,纤尘不染,房里全换上新的,让吕小姐是个过节的意思。”
小东西笑得合不拢嘴,“哎哟,好嘞,只管交给我。”
那小厮传了话就要走,恭敬地给宴如行了个礼,退下了。
小东西眼不错地盯着,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我得送送人家”就追着出去了。
宴如无聊的把玩着一柄苏绣团扇,摇了摇头,随她去了,反正她从来也管不住她。
心里思索着小厮这番话,自嘲的笑了笑,看吧,就知道会是这样。
天还没黑,宴如依旧在二楼游廊的美人靠上倚着,心绪不定。
今儿个是中秋佳节团圆夜,可短短几天,宴如家已是物是人非了。
想起以往在吕家,一家人是如何和乐呀。
吕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这四方城里比较殷实的人家了,院儿里除了种花种草,其他的地儿都被用来种菜了。
每到中秋,院子里的石榴、苹果,穿红挂绿的长在高高的枝头,还没装扮起来,就已经有了喜庆的气氛了。
当天夜里,吕父必会亲自做一大桌菜,叫了花爷爷一家吃个团圆饭。
吃完了饭就在院子里赏月,桌上摆着各色果子、月饼,她和姐姐两人弹琴跳舞,和吕父行酒令,要花爷爷讲古,和花爷爷的孙子小壮实抢糖吃,一大家子多么快乐呀,好过如今一个人在别人家里孤零零的。
这院子里唯一有点儿吕家影子的,就是眼前这棵桂花树了吧,只是这棵树更高大些,花香也更甜腻。
看着小东西忙着指挥几个婆子上下打扫,宴如心里空落落的,惶恐不安。
自来了这里,宴如也真没有再下过楼,今天倒有兴致下来赏赏花。
下了楼梯,穿过大厅,宴如来到桂花树下。
这是一株丹桂,花色橙红,掩映在深绿的树叶之中,香气比之一般的桂花要更浓郁几分,花香袭人。
丹桂盛开的季节,开的早的花儿已经开始开始落了,地上铺了一层,像是铺了地毯似的。
偶尔会有星星点点几朵掉落,宴如伸出手去接,那小小一点落在手心,握都握不住,但若捏在指尖,就能被轻易碾碎。
宴如将花碾碎,凑到鼻尖一闻,除了甜香还有淡淡的草汁味。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宴如轻轻念道,或许是有些感花伤怀,眼神逐渐冰冷起来。
宋老爷要来,就提前吩咐下人打扫,还特意挑在晚上,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若是提前说明,宴如多少还会有心理准备,可这不明不白模模糊糊的,只不过当她是个玩意儿。
抬头看向外书房的窗子,宴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看到宋元良,可那每晚骚扰她的人,今天偏偏到现在都没出现。
越是急切,越是想不出好办法,用力掐着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原来你在这儿啊,快跟我回去洗洗干净。”
小东西忙不着脚,一转眼发现关键人物不见了,急忙下来找她。
“洗洗干净?你当我是什么?”宴如忍不住发脾气。
冷不丁发怒,还真叫小东西被唬住了,她立在那儿呆愣了一会儿。
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扯她,“你冲我吼什么吼,还当你是什么?你就是个物件儿,你住到这小楼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这是我们宋家给妾准备的,还不是正经妾,只能算是‘副妾’,生了孩子才算是姨太太呢。”
小东西越说越高声,宴如心越来越沉,她还当这是宋府的小姐阁楼呢?原来…原来如此。
出离了愤怒,宴如突兀的冷笑起来。
“你们宋府的规矩我怎么知道?我不认,我根本不是你们宋家的人,我姓吕,是南城大学的学生,我不是宋家的妾。”
甩开小东西的手,宴如心里极速思考着怎么离开的路线。
怕到极处,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心里反而冷静下来。
拿行李,必须得拿上行李走。
跑着上了楼,宴如将房门锁了起来,胡乱收拾了自己的衣服,泪水不听话地滴落着。
换回了校服,宴如坐在床上捂着脸哭起来。
小东西只有被宴如冒犯了的恼怒,还在底下骂着。
“成天装样儿,大半夜的老爷们儿也进过屋子了,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果然没有妈教,不成个体统。小家子气的,我呸,什么女学生,什么心高气傲,还不是要藏在我们宋家,跟我装什么主子,你肚子里能揣着货再来我面前称老子……”
几个婆子都拉着她,因为粗使婆子在府里的地位是最低的,谁都能使唤。
所以不论是小东西还是楼上的宴如,她们都惹不起,万分害怕她俩闹起来。
好在宴如一心想着离开,权当小东西在犬吠。
其他都好说,唯有这几枚玉佩还没想好去处。
宴如思来想去,如今只有将它们藏起来最为妥当,等自己有了自由,再想办法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