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岑起身,将火光黯淡的蜡烛往上挑了挑灯芯,屋子里又亮堂了些。
神情凝重道:“明日是你的生辰,好在今年不是阴年阴月,阴气会大大减弱,但也不可小觑,你的弱冠礼,不能宴请宾客,也无爹娘在身旁,可能会办得有些寒碜,你不要太……”
后面的话许岑咽回嘴中,让人不要难过的话在此时难以出口。
之前祁续的生辰礼都是热热闹闹,偏偏人生仅有一次最重要的时刻如此冷清,平常人都会有点落差。
祁续本打算直接扑进温暖的床褥,听到许岑的话,身形顿了顿。
他转过头,对上许岑垂下的眼眸,忽而瞪大眼睛,惊讶道:“什么,明日是我二十岁及冠?!”
太忙了,连生辰都给自己忙忘了。
许岑一噎,不知如何接话。
祁续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寒碜就寒碜呗,若是有人来,因我的霉运发生了意外,我还不知道如何收场。”
许岑站在原地没动。
“好啦,道长,我又不是过了这次生辰礼就死了,大不了以后再补回来。”
他心中知晓是不可能补回来的,但说出来,心里也就轻松一点。
许岑嗫嚅唇瓣,轻声道:“你虽没认我为师,但我也有教习的责任,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代替长辈,为你束冠。”
祁续躲闪道:“也不用,到时候前掌门的封印一破,阴气霉运全部出来,你要忙着压制,不一定有机会行冠礼。”
“我尽量。”许岑轻声道。
确实如祁续所说,届时两人手忙脚乱,不一定有机会。
临走时,祁续问:“道长,我是丑时出生,今晚,能睡个好觉吗?”
丑时,相当于凌晨两点,冬天天亮得迟,鬼气正盛,今夜恐怕会有一场恶战。
许岑犹豫了一会儿,道:“放你两天的假,待过完最困难的一天,准你再睡个回笼觉。”
“至于今夜,为避免牵连城内百姓,我们暂时去城郊凑活一宿,带上你画的符篆,顺便检验一下你努力的成果。”
祁续偏头,看着桌上一堆的鬼画桃符,他有钱,练手的都是黄纸和朱砂,不过,材料再好,碰上他这双手,准保得毁。
画工和画符还是不太一样。
他只想说,努力的成果可能为零。
夜深人静,许岑乘着长剑在凛冽的高空中穿行,祁续则抱着他的腰瑟瑟发抖。
到达目的地,往下俯冲时,整片的竹林都听得到祁续的嘶吼。
“道长,啊啊啊!!慢点!我怕!!”
“啊!风好大,我刘海儿都被吹飞了!!”
许岑:“……”
在撕了周围蠢蠢欲动的妖怪之前,他想先撕了祁续那张嘴。
下剑时,祁续抱着一堆符纸吐得昏天暗地,喷射式呕吐。
灌了几颗丹药,才稍微安静会儿,躺在竹林边的草地,呼呼大睡。
听到风中清浅均匀的呼吸声,许岑停下布阵的动作,像个老母亲,将外袍脱下,扔在祁续身上整个覆盖。
空地可以有效减少一些霉运。
比如,不会有房梁无缘无故地坍塌,也不会莫名其妙落水。
等到丑时,静悄悄的黑夜还没有任何动静,祁续也没有任何倒霉的势头。
许岑轻皱着眉,不解,十分不解。
是祁续记错了他出生时间了吗?
不应该,如此重要的是,临行前祁母必定会重复上百遍,祁续记性很好,不会有这种误差。
直到系统开始叮叮叮报黑化值,从初始值1加到50时,许岑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揭开盖在祁续身上厚重的道袍。
随着祁续猪肝色的脸渐渐恢复红润,呼吸逐渐平稳,黑化值渐渐降回了1。
祁续差点被自己随手扔来保暖的衣服憋死。
这谁能想到。
许岑劫后余生地把睡得跟猪一样的祁续抱起来,轻拍他的后背,以防他睡觉被口水呛死。
前掌门的封印已经松动了,阴气铺天盖地而来。
放松不过两秒,许岑手边的罗盘抖动不停,四面八方的妖邪,无论强弱,都被祁续吸引而来。
他选在江安定居,一是地处偏远,百姓生活自给自足,少有冤假错案造成的冤魂,二是周边竹林偏多,和竹枝相应,能为自己所用。
最重要的一点是,古籍中有记述,立春破土而成,接收的日月精华直接修成人形的春笋,将其养大,待它开花所成的鸿灵,有长生之效。
祁续只要长生,保证肉身不死,许岑的任务就能完成。
但是寻找鸿灵艰难,世间生物大多为妖,极少有天地降运成精灵的,更困难的是,破土即修成人形的,是天神转世,都不一定拥有的待遇。
想到这儿,许岑就心肌梗塞。
他有预感,这个任务,没个三五十年,可能完不成。
他预想最坏的情况之一是,他和祁续都垂垂老矣,还要拄着拐杖立春时,守在竹林里,等幸运之神降临,赐给他们一个鸿灵。
许岑将祁续强行唤醒,看到被拦在阵法外密密麻麻如夏天将雨时蚊蝇般的妖邪,此时趴在透明如水的结界之上,尖嘴獠牙,红血腥臭。
妖气直冲云天。
忽地一声巨响,许岑尚不熟稔布置的法阵便如玻璃受到重创,层层碎裂,妖气再重一寸,便会彻底碎开。
祁续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睡意全无,两只眼眸惊恐地像兔子,手指发白地攥着许岑的衣摆不肯放手。
前段时间还难过爹娘将他赶出家门,现在是无比庆幸。
这般场景留在祁家,安阳城内没有镇压妖邪的道士,那等待他的是漫天的妖气和鬼气血洗灭门。
“砰!”
结界彻底破了。
两方完全相克的法力相撞,周遭的竹子受到冲击尽数折断,噼里啪啦的折竹声堪比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