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七碎八的梦里,景稚月误以为自己是一艘在水面沉浮的轻舟。
迎面袭来的风浪砸得小舟晕头转向,被风浪席卷窒息,也让她的眼前不受控制一次又一次无声变黑。
可颠簸始终不止。
在那种不可言说的颠沛和无力中,梦境的一部分开始具象,她好像真的在什么颠簸的地方。
还不是一般的抖。
景稚月强忍脑中不断袭来的困顿,艰难掀开眼皮,对上的是少年笑得带出弯的眸子。
“你醒啦?”
认出少年是谁,景稚月茫然地眨了眨眼,摁着额角刚要坐起来,下一秒就意识到了不对。
四四方方的空间,光滑无刺的车壁。
还有从四面八方不断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在预示着她不在自己失去意识的地方。
她被转移到了马车上。
她下意识抓紧了身上的被子,刚要开口就被自己沙哑到惊人的嗓音吓了一跳。
她是怎么了?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诧异,少年笑着说:“你别怕,这里是安全的。”
他说完转头对着外头喊:“师父!嫂子醒了!”
“呦,醒的速度倒是够快的。”
老者用烟杆挑起车帘,回头望了一眼淡淡地说:“比我预想的早几日。”
他说得轻描淡写,这话却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记重锤,毫无征兆地狠狠砸在了景稚月的心口。
她苍白着脸马上把手指搭在了手腕上。
片刻后,老者要笑不笑地挑起了花白的眉:“可能辨出是何物?”
景稚月咬着牙吐出了三个字:“幽梦散。”
“你倒是识货。”
老者唏嘘地说:“你既是能说出名字,那可知晓用处?”
景稚月还没说话,他就自顾自地说:“那小子夸了无数遍你医术好,毒术也绝佳,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话说回来,要不是你对他那个混小子没半点防备,这玩意儿还真不一定能用在你的身上。”
幽梦散,顾名思义就是能让人无止境做梦的东西。
与常见的毒药不同,幽梦散只让人入梦昏睡,却不伤人根本分毫。
可这东西也有弊端,那就是香气太甚,而且根本无法掩盖。
景稚月脑中鬼使神差的闪过昏迷前的种种,终于意识到了是什么地方不对。
谢空青身上被水浸透的衣裳。
那人一身狼狈的从鱼池里蹦出来,浑身上下都水哒哒的,她当时光顾着乐了,竟是没注意到他身上的异常……
见她眼中光暗反复沉浮,老者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敲了敲手里的烟杆淡淡地说:“那小子把你交托给我了,让我带你去个地方。”
可也许是猜到了景稚月不会那么听话,所以谢空青做了双手准备。
老者手中幽梦散唯有三剂,全都被谢空青用在了她的身上。
大梦一场,再醒已是面目全非。
景稚月不敢再去回想那日被自己纵容后的细节,死死地掐着掌心低下了头,飞快地闭了闭眼,哑声说:“我睡多久了?”
老者未言。
少年想了想举起了双手,收回去又加了三个手指头。
“十三日……”
“我竟是睡了十三日?”
“本来是想让你直接一觉睡到地方的,可你提前醒了。”
老者毫不掩饰自己的强横,开门见山地说:“只是丫头,咱们可事先说好了,醒了也不能给我找麻烦,知道吗?”
他得谢空青以性命相托,务必要把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如果景稚月中途捣乱的时候,他就只能再勉为其难的把人打晕了。
他不能让景稚月出半点差错。
景稚月不傻,短暂的呆滞后很快就明白了什么。
她靠在车壁上不喜不悲地说:“那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老者没了暴打谢空青的强悍,好脾气地点头。
“你说。”
“大乾和大邺正式开战多久了?”
老者顿了顿,淡声说:“月余。”
也就是说,谢空青带着她在山间鬼混的时候,外头就已经打起来了。
只是山间消息闭塞,再加上谢空青有意隐瞒,她才会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