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相挽看不出来这是真的,还是他为了求生求取道德怜悯的借口。但不论他爱不爱都不重要了。因为她们不可能的。她轻轻叹气,极温柔地劝解顾京南放手,“京南哥,你误入歧途了,你还是伏法认错吧。”
他是被关进牢狱里,可是他不甘心。薄时漠是天之骄子了不起,可明明就是他和陆相挽认识在前,她明明就会成为他的妻。他在怪上天不公,更怪陆相挽贪慕虚荣弃他而去。
他身体往前倾,脸抵着铁栏,夹在两根铁栏中间,他盯着陆相挽的眼睛,哈哈大笑。
“我没错!我就是没错!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薄时漠。你不就是因为他有钱才嫁给他的吗?”
原来他是这么想她的。
陆相挽被气的唇角发白颤抖。
“顾京南,你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吗?!”
他知道。
他尤其知道陆相挽当初的聘礼,那座牡丹港惊艳了所有南城的人的眼睛。
陆相挽的眼泪慢慢滑下她的眼眶。
顾京南清清楚楚看见她的眼泪和颤颤巍巍的唇,他发疯的神色突然就变得慌张。可他自认为说的就是没错,但还是躲避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陆相挽哭红的眼睛。
“京南哥。”
她轻轻叫唤他的名字,她声音在发颤。
顾京南越加不敢抬头看她。
“我出嫁那年二十二岁。”
“那时候,我们俩也已经认识了整整十九年了。”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谁有钱就嫁给谁的人吗?”
当然不是。陆相挽天真无邪,家世富裕,善良温柔,不是爱钱的人。顾京南现在才回想起陆相挽二十二岁之前,她们之间的时光,那时候陆相挽开口闭口都是琴棋书画。一帧帧从小到大全都是她的脸闪过他的脑海。顾京南突然惊讶地抬起脑袋去看陆相挽。
陆相挽略微歪过脑袋看着他,此时她已经哭成了泪人。
是她另嫁他人的嫉妒冲昏了他的头脑。
顾京南现在才恍然大悟。
他知错了。
他的眼泪无声划过她的脸颊,悬挂在他的下巴上。他低下头突然重重用自己的额头击打铁栏。发出‘哐哐哐’的闷响。
陆相挽伸手拂去她落在脸颊上没滑落的眼泪,轻轻叹气。
“那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七岁生日那天,你送给我的风筝?”
顾京南的额头早就磕打出红印和微微的血,他的动作突然愣住,他记得。他往后跌坐在自己后脚跟上,无措地抬头看着陆相挽朦胧蓄泪的眼眸。
“我记得是红油纸做的,画满了黄色的星星,可美。对吧?”
顾京南轻轻点头。
“对。”
陆相挽还记得她那天生日是晴天,他们还一起出去放风筝。风筝高高飞起的样子,好像真的有星星在天上。那么快乐的日子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陆相挽咧起嘴角轻轻对他笑,可她的眼神里全是痛苦的哀伤。
“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是想做天上黯然无光的星星,还是那明亮晃眼的月亮。我说星星,因为月亮过于唯一,它太显着,太引人注目,太累,我不喜欢。”
“我也曾告诉过你,普罗大众的星星与独一无二的月亮于我而言,就好比普通人与从普通人一路杀到人生巅峰成为权贵的人。”
“我也做不到,过像月亮那种在由他人决定是希冀的光明还是恐惧的黑暗中,不断在光明与黑暗中反复横跳的人生。总是时而被迫正义光明,时而被迫黑暗卑鄙。时而被迫在正大光明与黑暗龌龊中反复衡量,不断盘算,计较,谋杀,揣测,防备,亦正亦邪,忽正忽邪。”
“可你不一样,你告诉过我,如果你做不了太阳那样的强者,也一定会拼命成为月亮那样的唯一。所以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我们以后不会再是一路人。”
“京南哥。”
“人的野心是很可怕的。”
“所以我愿意做个普通人,这样我就会记得所有人对我的好,包括你。”
顾京南无话可说。
走到今天这步,都是他自己选的。
陆相挽擦干自己脸上的眼泪,她已经不哭了。
“在我的人生里,你领我进作曲界大门的这份好,就够我这辈子铭记了。只是你亲手刺杀了你的亲哥哥,就为了唾手可得的金钱和股权,太让我失望了。”
顾京南沉默不语地跪着。
可事也已经至此。她也再没什么可说得了。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监狱长从后头的廊道小跑到陆相挽身边,看清楚顾京南正跪着,心里讶异,于是对陆相挽更加毕恭毕敬,“陆小姐,时间到了,囚犯要马上开庭审理。我们快走吧。”
陆相挽转身随他往回走。可走了两步,她突然止步,略微转过头,余光盯着还跪在那里的一点身影。
“从普通人一路杀到人生巅峰成为权贵这条路,京南哥,你已经败了。”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你自己保重。”
陆相挽的话温温柔柔还在耳边。待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之后,顾京南才放声大哭。
她坐在返程的车上开了窗,看着外头的黑夜,吹外头充满果香的风,脑海里闪过她认识的一张张人脸,和一幕幕她或者别人哭嚎落泪嘶吼的话。又想起自己那场婚礼,和那四年的婚姻。
如戏剧。
又像梦。
只不过全都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