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探着道:“夫人与大人鹣鲽情深。”
“这是自然。”管家连连点头附和,主人家夫妻的关系大家有目共睹,这么些年来,夫妻携手并进,生儿育女,家宅和睦,不仅叫他们都艳羡不已。
说话间,几人便到了后院,也就是凌夫人的房门前,或许是经过了丧事,家中可见萧条。
“便是此处了,只是老夫人不爽利,大人多担待。”管家领着人到了门口便停下了,男女有别,他们不好直接进去,只叫了门口侍立的下人进去通禀一声。
不多时便有人打了帐子出来,不是方才进去的侍女,她手上还端着一个药碗,已经见底,调羹底下还有褐色的一层药汁。
“是大理寺来的大人吧?婆母已经等着了,您且进去吧。”她跨出门,对着秦会之盈盈一拜。头上挽着妇人髻,一身素白,连只钗都没有戴。听她对凌夫人的称呼,秦会之才知道这位该是凌夫人的儿媳,如今婆母有疾,便在膝前侍奉。
“多谢。”
秦会之看着被她亲自挑起的帘子,朝人道了谢才进去。
秦会之一进了内室,屋子里的苦味就争先恐后的钻进了他的鼻子,刺激得他差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幸好是给憋回去了。
他抬起手捂着鼻子寻进去,屋子的药味浓郁,这看来真的是因为丈夫横死,缠绵病榻多日了。
待走近,屋内尚且有三四个小丫头候着,低着头,宛如泥人。内室黯淡一片,连窗户都关得死死地,到处弥漫着苦涩的药味,里外只点着三两烛台,映衬得内室幽暗与诡异。最里边靠着墙是一架拔步床,床前的春凳上坐着一白衣男子,背朝着外面给床上的人掖着被子。无人发觉他的出现。
待他走近了,可观到床榻上的人的近况。只见那先前见过的凌夫人如今卧在床榻之上,面容枯槁,双目圆睁,宛如将死之人。着实把他也吓了一跳,这才几日,怎地就如此严重了?莫不是也要随了凌大人而去?
在这幽暗又充满苦涩的屋里,秦会之有点站不住人,但也得问上一遭才算了了今日的任务。
“凌公子、凌夫人,今日冒昧打扰,抱歉了。”
他一开口,那坐着的男人才闻声站起来了。
看着年纪想来就是凌夫人的儿子,如今在侍疾,倒是孝顺。
他此刻也是面色难看,眼底黑青一片,似乎多日未眠。看着秦会之,赶紧还礼。
“子书见过大人。”
子书是他的名讳,他未有官职在身,同有官身的人说话可自提名讳,倒也不会觉得不识规矩。
秦会之得空之余瞥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听见自己来是有反应的,只是没有动作。看来人是清醒的,也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
见着这家人都如此情形了,他便没有先切入话题,反而委婉的慰问起来。
“夫人这是如何了?若是大夫看不来,可请御医前来诊治。”他也只是客套两句,依着凌家的情形,一下子没了主心骨,若是凌公子无大为,便是要坐吃山空了。
凌公子心中却是戚戚,御医哪里就能随意请的来,普通官员请御医是需要给宫里请折子的,如今家父已死,他们这些人都只算是官眷,都是没有资格给陛下写折子的。但对于秦会之的慰问,凌子书一一照常回了。
“家母尚好,大夫那边已经看过,不过是一朝病来如山倒罢了。多谢大人体恤。”
秦会之心中一番腹诽。家中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倒是难为他了。不过面对起自己依旧应对自如,除了面色不显其他。
“大人此番前来是为亡父一事吧。”
“是。”
见秦会之点头应下,凌子书也知道父亲的死不是意外,必然是要查清楚的,府里这时候来大理寺的人也情有可原。
他回头看了一眼榻上的病弱的母亲,面色沉静、问起秦会之。
“大人可是有话要问?母亲如此情形可能无法回话,我可代母亲回复您,大人但说无妨。”
“好,有劳了。”
“无妨。”
两人出了内室,自隔帘处的圆桌旁坐下,又着人去开了窗,散了气味,下人又奉了热茶来摆上才退出去。
这处隔间便只余他们两人。
秦会之把茶杯挪到左手边,并没有要用的意思。手背挨着茶杯,滚烫的茶水烫着杯壁,他挨着都感受到刺入皮肤的热乎。
凌子书诚然的看着他,等着他例行询问。
秦会之观着对面的人淡然的神色,转念之间启齿道:
“凌公子可知江泥?”
凌子书脸上有瞬间的僵硬,片刻后又恢复如初。但都毫无遗漏的落入了秦会之的眼里。
他梗着脖子,似乎这样显得自己有底气。“知道。”
这江泥就是凌源中的私生子,也是那被抓的弑父嫌疑人。
当初为了这人凌家上下都闹了一阵,连凌夫人娘家人都惊动了,才算摆平了下来,也出了人命,宅内怕是无人不知。
凌子书彷佛是不愿同外人提及家宅私事,自觉羞愧,难以启齿,而在秦会之等待的眼神中才慢慢的坦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