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听过秦煦说起元后的死,但彼此都心照不宣,或许他可能并没有对陛下生出误会,而陛下却因此将错就错与太子疏远。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眼里容不得沙子。
秦煦身上有血脉的瑕疵,这也是为什么陛下宁愿扶持年纪尚小的十皇子继位也要易储的缘由。
谢长柳觉得,自己能做的不多了,他无法开解陛下与秦煦之间的心结,就好比,他无法让元后死而复生一般。
“听了这些,你对朕有何看法?”
陛下问的十分轻松,似乎要的不是谢长柳对他过往的见解而是一句家常寒暄。
而谢长柳哪里敢如实回答,他心里能是什么看法?他看到了帝王的多疑,看到了帝王的自负,看到了帝王的薄情,看到了帝王的偏见,看到了帝王的不择手段……
他虽然能有与陛下话谈的机会,但他没有资格定义陛下的好坏,他也不敢。
这个人决定了他的生死,他在他面前,有时可以顺杆子往上爬,但更多的时候是要谨小慎微、伏小做低。
谢长柳强作笑容,“陛下自己的主意,别人能想什么。”
帝王却是眼里含着似笑非笑,看着他的时候叫谢长柳头皮发麻。
“你不老实。”
谢长柳以为他是说的自己不说实话,哪知他接着道:“当时无人敢冒险进去救人,你是怎么想的?当真不怕死?还是太子在你心中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性命?”
闻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中炸开,谢长柳浑身僵住,四肢逐渐生出一股寒意。
谢长柳眼里有一股隐晦的胆怯。
他挑衅了帝王的底线。毋庸置疑的。
陛下居然知晓这件事情。他原以为,没有镇北王的告知陛下不会知道的,看来都是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了,陛下是天下共主,知道些被人瞒而不报的事情也不是难事。但这对谢长柳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
谢长柳无话可说,他能说些什么?再多的解释在陛下看来都不过是强作辩解之词。
原来他当日在东宫突如其来的对秦煦说穿自己的身份,看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晓了,而自己却一直装模作样,他是在试探自己与秦煦之间的态度啊。
呵,他居然,又走进了陛下设的圈套里。
与陛下的几番对弈,他都输得彻底,谢长柳还是小觑了帝王的心机。
所幸的是陛下没有同他计较这些,似乎在他看来,这些都不过一桩小事,无足轻重,而说出来就是为了恐吓谢长柳,让他识趣点。
他怀着心事离开玉清宫后,歇下了要跟着镇北王去查案的心思。
不知道那日他与陛下的谈话被人听去了没有,只是内殿伺候的四名宫人谢长柳后来再也没有见过。
谢长柳猜想,或许是被调走了吧,也或许,是被‘封口’了。无论哪一个结果对他来说,都不算是什么好事,他知道陛下的事情太多了,终有一日,他或许也跟他们是一样的下场。
镇北王在调查火药的事件上并没有什么好的进展,就似乎是火药的出现纯属意外,凭空出现,无人知晓,也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而陛下也清查了工部库所里的火药,并不见半分耗损。
也就是说火药根本不是从工部出去的。
这则消息,比从工部出去的还要振聋发聩。
如果是工部出去的,那必然就是里外的人,若是彻查,也可顺藤摸瓜,可坏就坏在不是工部出去的火药,那这出火药的来历就成了谜,更让人担忧的是,还有多少火药是不在登记造册中的。
谢长柳想到了叔父,他们已经两三年未见了。
皇陵突然出现的火药,让他起了恐慌。
叔父经商时,曾经倒卖过一批火药,至于转手给了谁,由于他那时对行商并不感兴趣,是以也就没有留意,而知情的秋山澪已死,叔父却不知所踪,他并不能就此去证实害秦煦的是谁。
而秦煦知道皇陵是因为火药而塌时也是意外多于怀疑。
皇陵的坍塌不应该就是意外,皇陵自修建之日起,不过数十余年,未经灾祸,哪里就不堪重负,难不成还是当年修建之人贪赃,以至于皇陵不堪重负,不过,当年建造的官吏也不会如此毫无私德,若是真出了事,查到他头上,他的九族怕是都不能逃得过。而所谓人祸,他原本也猜到了会有谁在背后暗害自己,目的不言而喻。
他自负伤以来,不问世事,并非就是什么都不过问,不过是不愿意去深想罢了。
最希望看到他出事的,他也能猜到那几个,无非就是认为他挡了十皇子路的陛下,亦或者是其他皇嗣的党羽罢了。
说起会去猜测陛下,他一点都不觉得是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么些年来,陛下是如何对自己的,明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不是铁石心肠。陛下不满他,连东宫的位置都要他拱手让人,如今他占着东宫储君的位置,陛下一时拿不准他,使出手段逼迫自己退位让贤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到底,实在让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