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舜英飞奔着赶来告诉她这一事实时,一切木已成舟。
为了让顾昭衍顺利登基,言怀谨派言怀信率重兵围困了舜英整整两个时辰,而当言怀谨下令放舜英离开时,小皇子顾昭衍已经在文武百官的眼皮子底下名正言顺的登基称帝,年号嘉平。
而她也荣升为大历镇国摄政皇太后,在亲子加冠前,执掌天下权柄。
暮色将至,顾悠然在舜英的陪同下重回紫宸宫。
“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言怀谨候在福宁殿外,似乎早已等候多时来自镇国太后的质问。
顾悠然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激动的情绪,她知道他的一切作为都只是为了她好!可是该死的,她早已受够了这些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枉顾她自身意愿的沉默付出!
一件事是否真的是对她好,难道不该由她本人来评判吗!
“言怀谨,这一次你着实过了!”她想要和他好好说话,可是毕竟这次牵连的是她的亲子,她唯一的孩子:“昭儿他还不到五岁啊!你怎么忍心就这么二话不说地把他推上皇位,让他当一个活靶子!”
很显然,顾悠然原本努力维持的克制已经彻底崩散。
“罪臣该死!请太后息怒。”言怀谨也不辩白,直接五体投地,匍跪在冷硬的玉砖上,听凭顾悠然发作。
“好!你好样的!”被人拿住命脉肆意把玩的感受如今顾悠然也算是体会到了,他这是算准了她不会把他怎么样!简直可恶!“来人,把言相拖出去,打入诏狱!”先斩后奏这一招算是让言怀谨给玩明白了!
“罪臣谢主隆安。”言怀谨叩首谢恩,束手就擒。
“求公主开恩!”言怀信跪地急忙为兄长求情。
“请公主开恩!”舜英同样跪地求情,恳求顾悠然网开一面。不论如何,言相这样做毕竟是为了公主好。
“母后,不要!”趴在门后,静观了许久的新帝顾昭衍终于按捺不住,冲出大殿,投入顾悠然的怀抱,拉着她的手为自己的老师求情道:“母亲,这一切都是昭儿求老师答应我的,老师没有错,都是昭儿的错!求母后不要处罚老师!”
说罢,已经贵为一国之皇的顾昭衍直直跪在了顾悠然的身前,大有母后不答应自己,自己就一直长跪下去的倔强。
顾悠然连忙心疼地扶起自己的孩子:“昭儿,这怎么能怪你!都是母亲的错!该罚的是母亲!不是你!也不是太傅!”
话已至此,顾悠然还能怎样呢!言怀谨他分明是掐准了自己的软肋,让她只得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说得好听!昭儿登基,和她称帝又有何区别!这偌大的朝政到头来还不是落在了她的身上,身为人母,她又怎么可能让刚刚开蒙的孩子理政问事,那还不被朝堂上那群成了精的老狐狸们拆骨剥皮!
这大历至尊之位的归处,到底还是如了言相的意!
言怀谨也并不意外,他早已做好请辞相位的准备,短则三五年,迟则七八年,他必会让位给他人!何不主动引咎请辞,换她登位!
执掌幽国近十载,言怀谨再清楚不过,一个国家的掌舵者是什么样的,这个国家就是什么样的。
言怀谨深知,以她的为人,必定会在其位谋其政。
她是他年少效忠的王者,是他为大历万民选定的掌舵人,他不同意,她就休想撇下他一走了之!
在很早很早以前,言怀谨就发现,在她的眼中,王侯将相和路边的乞丐并无任何区别,她看待他们的眼神从来都是平等视之,而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一点。
他原以为,只是因为年少的她身居高位,因此身份的高低贵贱她从不看在眼中,她更看重的是一个人的价值,那人是有用,还是无用。
可是后来,历经世事,他终于明白,不是这样的。
她从来不会将人划分成三六九等,在她的心中,他们和路边的野草,园中的花朵,天空的云彩一样,都不过是她生命中可有可无的点缀。
她从来都未曾真正扎根于这座世界,也因此才能够以抽离的姿态去旁观万物。
这也是他要她登上至尊的重要缘由。
她才是各方妥协达成的唯一人选,只要她不想再看到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的惨剧,她就必须默认这个既定事实。
她的孩子将会成为这座皇朝的唯一继承者,而她,必须在亲子长成之前一路护持。
这就是言怀谨一心想要的结局,他可以零落成泥,她必须高高在上,享世人敬仰!
言怀谨起身,拂开衣袍上沾染的微尘,用他一如既往的寻常语调,平静地凝视着她道:“你知道的,我们需要你。”
顾悠然默然。
在场所有人都诡异地沉默着。
是啊,新生的帝国如此稚嫩,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无不暗暗觊觎着这庞大的滔天权势,恨不能化身饕餮,肆意掠夺这美味的一切。
而大历镇国公主顾悠然是唯一一个能够诡异地令各方沉默着达成平衡的定基石。
从她登顶至尊的那刻起,就永远地失去了中途退出的权利。
无论发生了什么,既然身在其位,那么她就必须无所畏惧地,坚定地带着众人的期许,头也不回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