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下一刻,顾悠然开口,打断了这位老大人喋喋不休的话语:“胡大人,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寡人也是一名女子,是你口中本应相夫教子的卑贱女人。”
“噗嗤!”言怀信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直静观不语的吴茂行同样忍俊不禁。
言怀谨刚想站出来收拢乱局,却被高台之上的公主示意噤声不语。
这下胡大人彻底傻眼了,他发誓自己压根儿就没想跟镇国太后对着干!他只是抹不开身为男子的面子,可这面子没有他的命重要,没有他的前途重要!
可没等胡大人开口,顾悠然又转而将炮火退准了另一位臣子:“照张大人所言,寡人应该退居慈宁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任由尔等在前朝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身为摄政镇国皇太后,顾悠然有自称寡人的绝对权利。
“微臣不敢!”张大人闻言顿时长跪在地,连请恕罪。
顾悠然没理这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蠢货,而是转头看向胡侍郎:“不如寡人将这摄政太后的位置让给胡侍郎,以免误了您造福天下的决心?”
胡侍郎见状立马叩拜在地,口里忙不迭地请罪道:“微臣该死!冒犯圣听!”
见此情形,刚才叫嚷的最大声的钱少师、孙詹士不等摄政太后发问,就立即匍匐在地,叩首请罪:“微臣该死,请太后恕罪!请皇上恕罪!”
顾悠然盈盈一笑,柔声道:“诸位大人忠心耿耿,直言上谏,何错之有!不如这样,”说着,她将矛头再次转向了方才蹦的最欢的钱少师:“钱大人。”
“微臣在!”钱少师一丝不苟地跪在金玉阶璧前,
“孙大人。”顾悠然继续点名道。
“微臣在!”孙詹士同样老老实实地匍匐叩首,静待上峰发落。
顾悠然摩挲着手中的佛寿珠串,幽幽道:“照您二位的意思,不如你俩商量商量,看看是去祈英殿请出寡人父皇灏帝的灵位?还是不远千里,到落日崖下掘出寡人亡夫宸帝的尸骨?”
“罪臣不敢!”钱少师、孙詹士连连请罪,自言不敢。
“寡人看你们敢得狠!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在尔等看来,寡人应该追随先父、先夫一道驾鹤西去,徒留给你们一个年仅六岁的稚龄幼帝,以便你们操控,这才算如了你们的意!”
“微臣万死!”众臣齐跪请罪。
万马齐喑中,一耄耋之龄的老御史指天骂地,颤颤巍巍道:“国将不国!家国不宁!这分明是牝鸡司晨!牝鸡司晨哪!”
顾悠然定睛望去,才发现这位老御史原来竟是个熟人:“蒋御史,许久不见,您老还算硬朗!我还以为凭您老的忠心,早就随楚皇一道驾鹤西去了!”
这位御史可是个老熟人,昔年直谏楚皇楚珏,说她是亡国妖孽,本以为他一大把年纪,想来凭他的忠心耿耿,一定早在楚国盛京沦陷后就随君自尽、追随楚皇英灵于地下了!没想到竟是个老而弥坚、深藏不露的老狐狸,如今不知走了什么门路,居然摇身一变,入了新朝,给大历朝廷当了御史!还偏要到她的眼皮子底下给她添堵!
蒋老御史一下就听出了上位者这句别有内涵话语背后隐藏的深意,这是让他赶紧闭嘴,不然就给她滚出朝廷!
众臣也听出了摄政皇太后口中未尽的话语,这一次,谁挡道她收拾谁!
果然,下一秒,顾悠然下了圣旨:“舜英,传旨。张参议、胡侍郎、钱少师、孙詹士妄议新政,官降一级,罚俸三个月,以示惩戒。蒋御史年老昏聩,准其归家颐养天年。”想了想,她又加了一条:“言相!”
“微臣在!”言怀谨持笏而立。
“你和内阁多费些心,在婚姻法上加上一条,夫妻婚后,子女可以随父姓,可以随母姓。”既然做了,就干脆一步到位,顾悠然早已厌倦了和这些抱着自己利益不撒手的老顽固们打太极。
他们不是害怕自己到手的资源流失吗?那就在私下里好好斗吧!省得在她眼前给她添堵!
言怀谨欣然领命:“诺。”
对了,还有,顾悠然又想起了一点:“民间不能因为夫妻关系就把故意伤害罪定义为家暴,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婚姻不是暴行的免罪书,凡打伤、打残、杀妻之徒,按照大历律令,与故意伤害、故意杀人罪等同视之。”
说完,顾悠然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扫了一圈阶璧下的文臣武将:“倘若为官者不能做好表率,反而知法犯法,须罪加一等,从重论处。怀谨、茂行,你们和内阁再细化一下,出个章程,待寡人与皇上阅过无误后,再举国推行。”
“诺。”言怀谨郑重领命。
从古至今,自上而下的改革比自下而上的改革明显更加容易,也更加彻底。
新政的推行有上位者的撑腰,下面的人不管私下里有着怎样肮脏的手段,至少在明面上,在官府中,也得条条落实,否则还不误了这些为官作宰之辈的大好前程!
大势所趋,他们言氏一族又何必螳臂当车,与滚滚向前的历史洪流对着干!
从一开始她就是他选中效忠的王者,而她一路走来,也从未令他失望。
她想要推行的政令,他势必会助她达成。
如此有益于民的大事情,他和内阁又怎会反对!
吴茂行深以为然。
只有切身目睹过母亲过往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熬过那些打从父亲死后宗族叔伯们对他们孤儿寡母的可怖压榨。
若非父亲在世时曾经结交过的好友不时襄助。
若非他后来一路进学中结识了晏子冉、罗文清等至交好友。
又何来他立于朝堂之上、理政问事的今天!
倘若早一日有这份《女子权利保障法》,他的母亲是否在父亲去世后就能够不再那般艰辛!
到头来子欲养而亲不在!
无论朝堂之上,众臣如何反对,他吴茂行都是坚决推行这一法令的最忠实拥趸者!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众臣方才意识到,他们尊奉的摄政皇太后本身就是一名女子!
该死的,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地忽略了这一点!
她有今日的地位从来都不是源于她曾经亲手挥剑断情、提笔休弃的丈夫,而是幽国先皇灏帝给予自己女儿的绝对皇权。
在她未满豆蔻之龄时,攸灏帝就为他这位唯一的女儿清除了幽国全部的宗亲同族,只余下一个痴傻蠢笨的稚童,没有人是这位镇国公主的对手。
待到后来乱世战局,这位背负残花败柳之名的亡国公主,竟然凭借其非凡的睿智和武力,横扫七国,勇歼敌军!
她能登顶至尊,靠得绝不仅仅是她身后追随她的一众能臣干将,更是她本身才智卓越,武力超群,这才成就了千百年来只此一例的开国公主!
也是如今创建大历皇朝的摄政皇太后!
在皇权至上的背景下,他们根本就没有与其一争的资本!
如今摄政太后军权在握,内阁全是她的人,又有谁能够阻挡她颁布政令!
他们这些跳得欢的臣子不过是镇国太后为了推行新政挑出的殉葬品,是做给下面臣子杀鸡儆猴看的倒霉公鸡!
事已至此,新政的推行势在必行,朝廷之上,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女子权利保障法》的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