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以为陌隐只是暂时离开,不想让他掌握他的消息,这才会告诉自己要在离开前烧毁湖心小筑。
可是他的良心,他的教养,让他裹足不前,最终邹沐宸也还是未能按照与陌隐的约定,毁去他遗留的所有痕迹。
良久,顾悠然方才起身。
而她一起身,就看见了一盏似曾相识的花灯。
原来这盏花灯竟是昔年还披着晏世子身份的顾悠然,在赏灯会上一眼选中的水晶花灯,一盏玉兰,一盏木槿。
彼时,仍唤作映蔚的陌隐拿走了其中的望春。
望春又名玉兰。
而她也在多年后重见这盏玉兰花灯。
一切有如拨云见日一般,她终于窥见了他曾隐于层层身份下的真心。
原来这盏花灯竟一直悬挂在陌隐的湖边小屋内,被他悉心保存着。
顾悠然打了一盆水,用随身携带的绢布细细擦拭干净这盏积灰多年的水晶灯。
玉兰花开的水晶灯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的流光,一如他对她的用心,晶莹赤诚。
刺目的阳光透过窗子,映入屋内。
她的手轻抚过这座居所中的精致摆设,一毫一厘,都不放过。
直到她来到厅堂的书屋中,一方青梅砚台安静地坐落在黑檀木书桌上。顾悠然一眼就认出了这只砚台,这是昔年他们途经墨砚镇时,镇中村民为了感谢他们的救助所给予的无私馈赠。
她的那一方砚台早已在多年的戎马军旅中仓促遗失,而属于他的砚台至今却依然执着地驻守在这处早已杳无人烟的湖心小筑。
夜雨霖铃,有人彻夜不眠。
三日来,她除了坟前吊唁,就是待在屋中不发一言。
强忍了三日的邹沐宸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头对她的关切,闯入湖边庭院中,径直向湖心小筑而来。
无论如何,他会乞求她的原谅。
而当二人真正见面的一刻,邹沐宸却恍然发现,他以为的跪地哀求竟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她说:“你不是陌隐,我爱的人从来都就不是你。”如果一开始方向就是错的,那么只会南辕北辙,渐行渐远,永远也不可能到达预设的终点。
多么可笑!
原来从始至终,在她的心里,他不过是一个错误!
“你请求我原谅你?”顾悠然拎着酒瓶,灌了一口酒,空洞的眸投向身前无比熟悉的男子:“只要你让时光倒回,让陌隐死而复生,我就一切既往不咎。”
邹沐宸闻声颓然,是啊,纵使他手握实权,却也无法让时光倒流,让亡灵复活。
看着他空对无言的满面颓然,顾悠然忽然长叹一声:“邹沐宸,我好累啊……”她心累的早已不愿再多说一句话:“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说着,她就要起身离开。
而他却不愿放手。
她哭着跪倒在地求他放手,求他放过彼此。
他却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死也不放,他知道,一旦松手,她只会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让他放手。
他又岂能放手?
他做不到,做不到啊!
如果可以放手,早在十三年前幽国国殇时他就已然放手,又怎会经年不改。
他拥住她,那么小心,那么谨慎,豆大的泪珠顺颊而下,刹那汇成溪水,侵染了二人的衣裳。
“然然,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然然,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如何才能放手?”
她不语,只是静静地摇头落泪。原来,命运从未放开过彼此,他们二人注定一生纠缠,无论如何都不得开解。
“然然,别哭,我惹你生气了吗?”他手忙脚乱,笨拙地为她擦去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然然别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我放手,我放手……”
“只要你高兴,只要你开心,只要你以后能够幸福,我放手……我放手……”
只要是她要的,他都会为她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