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英一直守在顾悠然的身后,良久,方才听到她的命令:“你派人保护他,避免他在民间访查中遇害。”
“诺。”舜英领命。
顾悠然思索一二,郑重吩咐道:“两明一暗。”
舜华讶异,这未免太过大材小用。
顾悠然补充道:“在人员配备上务必确保暗处昼夜轮班,吴茂行的身边必须有人全天候护持。”
舜华再次惊异,此种待遇已经堪比公主出宫暗访时的人员配备,未免太过不同寻常:“公主,属下认为一明一暗足矣。”
“这是谕令”,顾悠然看着熹微晨光中吴茂行渐行渐远的轮廓,轻声却坚定道:“我大历未来的宰辅,值得这份保障。”
“诺”。舜华领命。
数月后,当顾悠然在西境游历时,出乎意料地竟再遇故人。
那是西境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雨,两日暴雨过后,墙垣倾圮,百姓流离失所。
就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外,往日及膝的溪水早已漫过了成年人的肩膀,而被山洪冲垮的浮桥早已残破不堪。
岸边,一位耄耋之龄的老叟步履蹒跚地牵着年幼的孙女,想要渡河投奔河对岸的亲戚,却被汹涌的水流阻截了去路。
当顾悠然想要出手相助时,一位身披粗麻袈裟的和尚跳入了水中,扛起了断裂的浮桥,以便让那两位老叟和幼儿渡河。
在祖孙二人的再三道谢声中,和尚却只是双手合十,回礼道:“阿弥陀佛。”
待祖孙二人远去后,和尚就地取材,修好了断裂的浮桥。
顾悠然一言不发,只是在一旁远远地看着,直到那人一切事毕将要离去之时,方才开口道:“虞飞扬,是你吗?”
和尚回身,眸中的惊喜一闪而逝,转瞬又回归平静:“贫僧法号明远,见过施主。”
顾悠然双手合十,回礼道:“见过法师。”
十日后,当救援撤去,偏远的山村再次重归平静,二人相约在山涧边的茅草亭告别。
顾悠然早已备好素食茶水,还有那人曾经最喜欢吃的糖葫芦,只待故人前来。
远远地瞧见故人前来,顾悠然起身,上前迎去,却被明远出声拦下:“施主且慢。”
顾悠然闻声顿足。
只见明远俯下身,伸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她脚下将要踩下的蚂蚁,将那条脆弱的生灵送还到花草丛林中,轻叹一声“万物有灵”,这才转过身来,和悠然闲谈叙话。
顾悠然望着明远放下一只蚂蚁的仁爱举动,才惊觉此时的明远法师已远非少时稍有不如意便对手下喊打喊杀的骄纵皇子虞飞扬。
随着岁月的无声流逝,那些原本鲜活灵动的面庞终是会日渐模糊,直到再也记不清那人的面容。
茶香弥漫间,顾悠然开口道:“多年未见,你可还安好?”
明远眉目柔和,轻咬了一口脆甜可口的冰糖葫芦,再不见往昔的骄纵暴戾,反倒坦然道:“劳施主挂怀,贫僧一切无恙。”
顾悠然看着明远只尝了一口糖葫芦,就轻飘放下,转而吃起了干粝的火烧,不解地问道:“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冰糖葫芦。”
明远一口一口地咀嚼着口中简陋的干粮,缓缓道:“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为何?”她问道。
“以前喜欢吃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因为生活中充满了欢喜,而今再次品尝,却总是能够回忆起过往与兄长们在一起时的欢愉。而今物是人非,心境不同,喜欢的食物自然不同。”明远轻抿了一口茶水,咽下口中干涩的食物,道:“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其实众生皆苦,我等肉体凡胎,来此世一遭,一切经历皆为虚妄。”
“有许多事,必须要我们亲历一遍,方能体会个中滋味。修行越久,越能明白,我等降临此世,身上皆背负着不同的任务,而今,我已经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出家为僧,弘扬佛法,解脱世人。若你遇见二哥,劳烦你转告他,明远一切安好。”
“你可知你二哥卫浔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你,”顾悠然向明远转述到自己所了解的情况:“还有楚韵,他们都十分担心你的安危。上个月我还在雪原天鹅湖畔遇见了他俩,这么多年来,每逢楚珏忌日,他们总会在祭拜楚珏的时候告知他搜寻你的情况,毕竟卫浔知道,你的兄长楚珏若是九泉之下有灵,也一定希望你能够平安无恙,好好地生活。”
提及上个月与卫浔、楚韵夫妻二人的意外相遇,顾悠然不经意想到,原来机缘巧合之下他们二人也曾去过天鹅湖,或许天鹅湖的传说并非骗人,只可惜,她和他的缘分终是太浅,等不到开花结果的那日,便已然风吹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