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明心殿。
光即将枯萎。
寂静的黑夜中,有锐物划开皮肉的声响,软糯,滚烫。
滴答,滴答。
但听血珠坠地的声音,如雨,如泪,如哭,如泣。不过须臾,蜿蜒成一条曲折的血溪。
她拔下绾于青丝发端的玉簪,瞬间,如瀑的发丝铺落在玉床上,散落如墨,黑白相映,交辉成趣。
无瑕的美玉汲取着手腕最鲜嫩的血汁,仿佛早已饥饿多时的婴孩饕餮索取着唯一的养料。
她笑了,绽放在午夜的笑靥,病态般凄美,诱惑而动人,摄人心弦,惊心动魄地妖媚。
很快,很快我就可以见到你。
陌隐,我想你了。
“你在做什么!”邹沐宸又惊又怒,他手持夜明灯,在灯火晕开的光亮中看清眼前一切的瞬间,就夺过了顾悠然手中的玉簪,丝毫不顾及自己被簪子锐利边缘割破的手指。
他慌乱地抽出袖笼中的锦帕,覆盖在她的手腕上,一边掏出早已随身携带的药粉为她细心涂抹。
良久,她似乎才发觉什么,僵硬地转头,将空若无物的目光停驻在他的身上,又似乎穿透过他的身体,停滞在远处的一方虚无,她说:“你来了。”
一切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
终于安顿好一切,他掀开纱帘,跳上床来,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睡吧,我陪你。”
顾悠然嗯了一声,她刚闭上眼睛,又睁了开来:“我又梦见他了。”
“你说,我听着,”邹沐宸摩挲着她冻的仿若寒冰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他的心口,想要帮她一点点捂热:“不管发生什么,我总会陪在你的身边……”
然后,顾悠然又开始讲述那个早已重复过千百遍的梦境。
到后来,就连她也记不清,这些梦境中所发生的一切美好,究竟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人生,还是自己一时臆想中的梦幻。
她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我是不是病了?”她说。
邹沐宸强忍住眼眶里的湿润:“没有。我是神医,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会长命百岁,我会一直陪着你。”
顾悠然点头,闭上眼睛,她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可在现实里却又不过片刻。
她眨眨眼睛:“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他轻咳一声,生生压下涌上喉头的哽咽:“不会,你忘了吗,我是神医。”
“神医?”她好奇:“那是什么?”
他笑着刮刮她的鼻尖,为她掖好被她踢开的毛毯:“就是陪你走到最后一路都会保护你的那个人。”
她有些不解,突兀地,她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你是谁呀?”
他眨眨眼睛,晶莹的泪珠豁然砸落在她的眉间。
她摸摸额间的一片湿凉:“呀!你哭了!”
过往的回忆顿时在她原本混沌的脑海中不住穿行,一闪而过的画面让她看到了幼时的记忆。
那时,她到处爬高上低却不慎擦破了皮。
她的父皇则会抱着她,一边忙乱得宣太医,一边心疼地为女儿轻呼渗血的伤口。
儿时回忆与眼前的这一幕在瞬间重合,她慌乱地坐起身,笨拙地用衣袖为他擦去眼泪:“你别哭,悠然为你呼呼,你就不痛了……”
说着,她为他轻轻地吹了吹眼睛。
他闭上眼睛,任熟悉的气息将自己层层环绕。
她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让他为她生,为她死。
“你很痛吗?”
他张开双眼,看见的就是她趴在自己身前的模样。
再也无法压抑心底涌上的剧痛,他一把拥住了她,将她搂入怀中。
她难受地想要挣扎,希望探出头来。
他却轻柔地按下她乱动的脑袋:“不痛,抱着你,就不痛了。”
她听闻就乖乖地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她睡着了。
只是不知,这一次浅眠,能捱过几炷红香。
陌隐,我终于明白,为何你绸缪多时,连这偌大的天下都不动声色地许给了她。
原来,在她心中,你比天下更重。
你怕,你怕就连天下都无法拴住她想要随你而去的步伐,所以,你才不断地往她怀中加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