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三少爷，不用担心，我们现在走的是直接北上的小路，不经过军堡和城镇，从这里可以直达赤水河的上游，那里有一座浮桥，过了浮桥就是武凤关了。”带队的护卫头领顾北方此时正回头向虎和风介绍着行程。

虎和风也看出这条崎岖难行的山路与众不同，陡峭险恶的悬崖地势，每一个拐弯都需要放缓马速，防止战马摔倒或冲下悬崖，几处年久失修的栈道更是让虎和风走的胆战心惊。

傍晚，他们终于可以停下来让马儿吃草喝水了，护卫们有条不紊的收拾起营地，顾北方在落脚的山谷四周布置岗哨。寒风阵阵的夜晚，篝火是御寒和躲避野兽的不二选择，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出了镇旭城，柳清荷一直都没有出声，虎和风等人也没了说话的兴致，此时，他们齐齐盯着火堆发呆，火堆中的军锅逐渐冒出白色热气，肉香扑鼻。他们竟然准备的如此充分。虎和风忽然想到，程远怕是早已经想好了让他们连夜离开镇旭都城。

顾北方起身，用勺子将锅中的肉块翻动了一下，他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匀称健壮，圆领战袍外套护胸皮甲，棱角分明的面部修剪的很是干净整洁，他放下勺子，揉了揉灰黑色的眼眸，打破了当下的氛围，先自我介绍道：“我叫顾北方，都城人士，以前跟过长公主。”他的语气上扬充满自豪。不过，下一秒他意识到面前的少年们可都是长公主的家人，这样的介绍可得不到对方羡慕的目光，他不由笑了起来。

虎和风点头回应。昨晚，顾北方一直护在他的身前，抵挡对手的进攻。

顾北方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几人，一一介绍起来，“他叫陈默，也来自都城。”虎和风看向这位二十多岁的青年，白皙的面庞，腼腆的神情，大大的眼睛迎上虎和风等人的目光，礼貌的微微笑了笑，开口道：“我没有去过虎门五关，这次跟着虎三少爷，到边关长长见识。”

“叫我虎和风或者和风都行。”虎和风回道。

“我叫周怀江。”一旁那个满脸胡子的大汉不等顾北方介绍，他开口发出响亮的声音，“来自澄水军堡，看不惯那些人的所作所为，便跑到程将军手下当兵。”

“我说周怀江，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当过逃兵吗？” 顾北方笑骂道。

年纪更加小一些，长相俊美的年轻人，看着虎和风等人，哆嗦着嘴唇不敢说话，周怀江用力拍着他的背，“小俊俊，介绍一下自己呗。”

顾北方抄起勺子敲在周怀江的头上，引来周围护卫们的笑声。顾北方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这位护卫。

“我叫霍俊秋，都城人士。” 霍俊秋细声细气的介绍自己。

“他是都城霍家的人。” 顾北方补充。

“我是我，跟霍家没有关系。” 霍俊秋有点生气，但反驳的语气还是柔和细微。

其他的护卫也都来自都城附近，一身市井的郑昂做过屠夫，家道中落的功勋子弟卫源，还有不苟言笑的赵一明，等等。

众人相互认识后，话也就慢慢多了起来。

“柳姑娘，你杀的好。” 腼腆的陈默突然道。

柳清荷抬起空洞的眼眸，茫然望向对方，直到现在她还没从昨晚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陈默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将话题引到将军府发生的事情上，“那个杨谭该死，都城中的百姓没有不恨他的，暗地里都叫他贪羊，但凡百姓家中有什么好东西，只要让他知道了，他就会想尽一切手段抢到手，不少人被他弄的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柳姑娘你杀了他，都城的百姓都会感激你。”

这样的安慰或许能让她好过一些。虎和风能理解柳清荷当前的心情。昨晚她一怒之下杀了杨谭，虽然可以算作是为父报仇，但谁都知道她真正的仇人是杨权而不是杨谭。

“是啊，柳姑娘，前段时间，就闹出一件大事。” 卫源接口道，“城外有一座山，是开国圣君赏赐给胡家的封地，胡家也是功勋门庭，后来没人在军中任职，也就没有了爵位，靠着祖上的封地，日子还算过的去。前不久突然传出那座山上有金矿。胡家也知道以他们现在的势力，根本保不住这块祖地，于是也决定卖掉。不想这事让杨谭知道了，他逼迫胡家不准卖给别人，而他却只出五百金饷。胡家只是稍作犹豫，他当晚便带着爪牙，强行抓走了胡家的人，霸占了山林。到现在，胡家人还生死不明呢。” 卫源的语气中颇有恨意，站在家道中落的功勋子弟的角度，胡家的遭遇让他更为愤恨。

“这事我也知道。前不久一位从虎门五关调回来的校尉，还去庆崇侯府打听胡家人的下落，结果被他们打了出来，后来听说那名校尉一气之下又回虎门五关了。” 陈默最后补充道。

“长公主离都城太远了，不一定能管得了这事。” 顾北方摇着头，“想当年，长公主在都城的时候，谁敢如此嚣张。”他将手中的盐巴丢进军锅里。

“长公主很厉害吗？”这是柳清荷离开都城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厉害？岂止是厉害，用睿智或绝顶聪明可能更确切一些。” 顾北方一边用勺子在军锅中搅动，一边说道，“我还清楚记得第一次站在她面前的场景，那年我跟她一样都是十四岁。那时，武王龙傲天刚登上圣君之位，常年率领大军在边关抵御草原蛮族的袭扰。在镇旭都城内，长公主不但要照顾弟弟妹妹，还要独自面对极其纷乱的局面。” 顾北方放下勺子，缓缓坐了下来，同时又向火堆中丢了一根柴火。

“我爹曾是武王的护卫，在一场大战中阵亡。当时，长公主问我有什么要求，她都会尽力满足。我说我什么都不要，就是想从军为父报仇，长公主点头同意，就这样我成为她身边年纪最小的护卫。”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每每谈起这段往事，他的目光还是会为之一暗，匆匆扫过柳清荷的脸，他能理解这位女孩心中的那种痛。

“我从没有见过像长公主那样天赋如此高的人。那时候皇族中的男孩都要上青龙祖祠宫学习青龙秘术。我记得有一天，她的一个弟弟跑回来，向她哭诉说长老嫌他笨，不愿教他。长公主听后，立刻带着弟弟妹妹找上了青龙祖祠宫，他们在宫门口跪成一排，长公主带头齐声高喊着皇族子弟有权学习青龙秘术，很快便引来众多长老们的围观，最后逼着那位长老出面承认失言。”

龙自邦听到这里，不觉惭愧低下头。

“这事被青龙圣祖知道了，特批让长公主进入祖祠宫中学习，这下那些皇族子弟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无论学什么，长公主一教就会，再加上坚韧刻苦，她迅速从皇族子弟中脱颖而出。”

“有人当然不服气，先是以龙翔武为首的皇族子弟们明里暗里想各种办法欺负排挤他们。长公主总是不动声色，专等祖祠宫日常考核比试的时候，她便会强势出击，将那群坏小子修理的鼻青脸肿，问题是挨了打回家后还要挨骂受罚。后来，他们发现武力比不过，龙翔文便又被他们选了出来，要跟长公主比试文章诗赋，结果龙翔文输得更惨，整整一年没迈出府门。而那一代的皇族子弟们被长辈骂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连一个女孩子都不如。’”

柳清荷眨着她的眼睛，她没想到连帝国的大文豪龙翔文都在长公主的手中栽过跟头。虎和风则露出微笑选择倾听，他可不止一次听人谈及母亲少年时的往事。

“后来，草原蛮族大举入侵，皇族贵胄们几乎全都去了前线，长公主被任命监国。那是她最忙的一段日子了，她几乎没有片刻的休息，不但要维持帝国的日常运转，还要为前方战事调配各种辎重。”

柳清荷转头看了一眼讳莫如深的虎和风。小声问道：“她那时候多大？”

“十六岁。”虎和风接口回道。太后宫的那个老太太曾跟他提及过，他们这支皇族血脉在很久以前就远离了帝国的权力中心，要不是武王龙傲天为帝国立下不世战功，从而得到青龙圣祖的垂青，否则是不可能登上圣君之位的。为此，当草原蛮族大举入侵的时候，那些久居帝国中枢的皇族贵戚们选择冷眼旁观，青龙圣祖闻讯震怒，将他们全部派往前线杀敌。将偌大的帝国交由十六岁的长公主。

“后来，她…”顾北方每每讲到有趣的地方，都引来大家的笑声，夜慢慢的深了，柳清荷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清晨，虎和风等人再次匆匆上路，路还是那么的崎岖，不过队伍中没了压抑的气氛。队伍在通过一段险峻的栈道后，下到一处不太陡的谷地，众人停下了脚步，战马急急的跑到附近的小溪喝着溪水，啃食着溪边岩石缝中冒出来的嫩草。

众人也趁着这个机会，活动一下僵硬的双腿，虎和风带着柳清荷来到小溪的上游，将水袋装满清澈的溪水。“我们在这里休整一下吧。”柳清荷回头看着龙自邦不停揉着大腿内侧，开口建议道。

“不行，将你安全的送到虎门，我才能放心。”虎和风固执的摇头。

“有骑兵。在来的方向。”尖叫中充满警惕，从山脊间传来，是霍俊秋的声音。

一时间，大家都愣住了，正在小溪边洗脸的顾北方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边跑向堆放兵器的地点，一边喊道：“陈默，将马匹牵离，其余人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