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下去, 护卫营在前,黑煞军随后跟进,立刻从东面的山口突围。”
眼见传令兵都在快速传递穆锁的军令。这种事情绝不能发生在我的身上,就这样轻易被他夺去了对大军的控制权,我往后还怎么带兵。他抽出弯刀,喊道:“我才是…”,弯刀脱手飞上半空。“滚到一边去。”穆锁转身一边朝他吼,一边扬起手中的铁鞭。而迪炙渠惊讶地发现他的护卫们没有做出任何举动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范思宇身材瘦高,相貌冷峻,经常深锁的浓眉下,微微带着棕色的眼眸正凝视着眼前的山口。跟另一端不见天日,曲折婉转的峡沟不同,这边的峡道较宽,特别是山口右侧那段长满秋日野花的缓坡,给他围堵全歼敌人的计划增添了不小的难度。他的目光向峡谷内延伸,就是那里,他的眉毛不由跳了跳。在峡谷靠里,陡峭的岩壁边缘凸起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撒下的阴影如黑黝黝的锅盖扣在峡道口。他指向那里,命令道:“抢占那块岩石,把他们堵在里面。”
穆锁突然勒住缰绳。浑浑噩噩跟在他身后的迪炙渠总算反应过来,急忙将马头向旁一带。“来的好快啊。” 迪炙渠听见穆锁的嘀咕,也看到他俯下身躯,抽出那只铁鞭,“跟我冲。”他回头喊。迪炙渠策马跟进,当他绕过将近堵住半个峡沟的岩石,他看见敌方军阵正蜂拥地向这里冲来,接着就是嗡嗡弓弦震动声,箭雨倾下,他摘下盾牌。“从左边突围” 穆锁朝他喊。他的目光扫向那个空隙。敌人并不是很多,还无法在山口开阔地域形成密集的合围军阵。好险,如果再晚一步,让敌人在那块巨石处布置好军阵。他浑身感到发麻,原有的怒气化为逃出生天的庆幸,“跟上我。”他纵马冲上缓坡,踏过潮湿的黑土和褴褛的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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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对谁都这么狠吗。” 韩颉硲低声呢喃,“古翰海部落完了。”
淡白色的灰烬飘飘洒洒的从天而降,落在韩布屈淡黄的脸庞上,头发和胡须上沾的都是。扑面而来的热浪,战马烦躁的向后退了一步,他稳住战马,随着焦热山风传来还有烤肉的味道。我或许在很长时间不会想吃烤肉了。他们呢?是否会一辈子吧?韩布屈的目光飘向前方,以莫泽为首的几个部落首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们的身后,更多的人伏在地上不停的呕吐。
这场大战过后,如果有些部落注定要消亡的话,其中一定会有莫泽的古翰海部落。韩布屈心中已经下了结论。他们不了解北飒山民的倔强,刚毅且不畏生死。可我干嘛要把这些告诉他们呢?韩布屈一阵冷笑。莫泽的古翰海部落本是黑石部落联盟中的一员,在日元烈成为新的统帅后,他立即投靠了过去。不光是他,许多部落首领们都怀着巴结讨好的心态,虎口关就成了他们的见面礼。日元烈也乐见其成,不住的口头嘉奖,最后,吵的最凶的几个部落首领立下军令状,带领着各自部落的勇士,从不同的方向攻城,约定谁先杀了守城的将领,功劳就是谁的。
就在莫泽领兵再次围困虎口北关的时候。韩颉硲请求出战,被韩布屈喝止,“记住我们的使命。”虎口关上迎风飘扬的风字大旗,让他强忍心中的冲动,直到大火从城中突然燃起。现在镇守虎口关的会是谁呢?韩布屈心中不停猜测。他知道城中主将绝对不是风佰年,因为这位主将在用火的技巧上,还是没有风佰年老练。
在烈火中扭曲的虎口关,让他想起风佰年那张同样扭曲丑陋的脸。那是在武凤关镇北侯府,他们第二次见面的地方。“我叫风佰年。”脸慢慢靠近,露在外面的左眼充满了仇恨,“没想到吧,我还活着。”风佰年嘿嘿冷笑着将面具拿下,那半边脸完全被烈火烧毁,满是伤疤和翻起的肉瘤。
韩布屈不可能不记得他,北飒山中的那片山谷,烈火在一堵黑墙后燃烧,兄弟们被围在黑墙内,烈火焚身的凄惨叫声,时常在耳边回响。
“我叫韩布屈。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你。”
“咱们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韩布屈想起这句话,不由的喃喃低语。
“叔叔,他们就真的不怕死吗?” 韩颉硲低声问道。他听出了一丝畏惧。少年的面孔刻意隐藏那份庆幸。他还很年轻。韩布屈自我安慰。就在莫泽押出几百名受伤被俘的虎门骑兵,威胁虎口关守将开门投降的时候,韩颉硲高声训斥莫泽的这种行为。莫泽装作听不见。在莫泽砍掉被俘将士的头颅,虎口关立刻也砍下弗勇岺等人的脑袋,圆圆的头颅一个一个丢下来的时候,韩颉硲则又对着虎口关破口大骂。莫泽停止了这种无用的恐吓,接着虎口关外的四面城墙同时上演着激烈的攻防战。很快虎口关的大门被硬生生撞开,成千上万的草原勇士蜂拥而入。韩颉硲又再度兴奋,请求出战。结果,亲叔叔再次强行压住热血侄子的冲动。
大火最先从城门洞中燃起,瞬间,城门洞变成的烈火肆虐的火洞。韩布屈能想象的到,其他三座城门应该也是这幅场景。他们十六年前就这样干过。那些回忆又出现在韩布屈的脑海中:那是一个不大的峡谷,灰暗的天空,黑色的泥土和山石。一只手紧紧抓着刺入胸口的刀刃,另一只手艰难的举起残破的战刀,无力的落下。他冷漠的抽出裹着黑石能量的弯刀,这是他杀死的第五名敌人。不远处的峡沟中传来一声惨叫,他急忙赶去,是韩布羽。敌人的快刀切开了他的胸膛,带着热气的内脏还在往外缓缓的流出,胸前的黑石变成白色。
身后响声乍起,他极快的回身,弯刀劈出,刀劈在一堵凭空而起黑色土墙上。脚下窜起一把战刀,划向他的小腹,丢弃陷入黑墙中的弯刀,向后急退。黑墙平推而来,他只能一退再退。峡沟的另一端,明亮而又干燥,热浪沿着峡谷快速卷来。手持长剑的身影,走在大火的前面。韩布屈没有看见同伴踪迹。十五个人一路追杀下来,最后就剩下他一个人,对方至少还剩下两人,这是一个陷阱。韩布屈心如明镜。
“九王子上去了。” 韩颉硲手中的马鞭在自己的大腿上用力拍了一下。身下的战马下意识的向前冲出两步,韩颉硲忙勒住缰绳,将战马退回队列。这番动作也引起军阵一阵小的骚动。韩布屈回头看他,韩颉硲忙露出抱歉的微笑。韩布屈默不作声收回目光,经过这次接连攻克虎门四关,由日元烈继承草原王位的呼声已经超过了三王子迪豪岄,特别是在年轻将领们的心目中,他就是盖世英雄。
面对这场通天的大火,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没有人可以救得了陷入火海的将士,除非是战神梅骆臻重生。当年,梅骆臻及时赶到,轰塌黑墙,将他救出火海,日元烈可没有梅骆臻的本事。韩布屈的思绪再次飞扬,日元烈只会好言安慰这些失去部落勇士的头人们,可到了明年,这些部落的牧场、牛羊、女人都会被其他部落瓜分,而术勃部落会得到最大最好的那部分。韩布屈不年轻,他知道整个草原的游戏规则。这一切黑石部落都曾经历过,好在银面强势回归。
“三年后,将他们俩接回来。” 这是梅骆臻临死前的遗言,也是他跟虎家的约定:虎家答应救活并收养姐弟三年,黑石承诺只要虎家镇守五关,黑石部落绝不侵犯。熬过三年他们只接回了姐姐,弟弟却不见踪影。韩布屈记得,黑石部落的大长老跪倒哭求,换来的是虎石巍沉默良久后的一声叹息。从此,虎门和黑石再次成为生死大敌。
如潮水般的欢呼声,唤醒韩布屈的思绪,日元烈熄灭了城门口的大火。他是怎么做到的。韩布屈发现还是小看了这位九王子。
刚才还在嚎啕大哭的莫泽第一个跳上战马,带领着为数不多的草原勇士冲向城门。他要将他的部族救出来。
城门口出现一队虎门骑兵的身影,可怕的是他们的身后又一次燃起了熊熊烈火。他们狂笑着,冲向莫泽和他的骑兵,双方在城门处混战到了一起。
“射箭,阻止他们。”韩布屈指向城楼,急忙命令道。他敏锐的发现城楼上出现敌人的身影,这时日元烈的命令也传来,满天的箭雨不停歇的射向城楼,黑色的瓦罐伴随着满身箭矢的尸体一起摔下城楼。瓦罐破碎后流出黑色的液体。溅落在双方战士的身上。
“快撤吧。” 韩布屈喃喃的嘀咕着。日元烈也发现了不对,连忙吹响了撤退的号角。不断有火油和火把从城楼掉落,拼杀的战士身上燃起大火。
这次韩布屈看清楚了日元烈所运用的秘术。是寒冰异能。他对日元烈实力的评估又上了一个台阶。这位九王子自从五年前从域北高原返回神殿城,便被天神任命为神殿护卫营的神将,在强者为尊的护卫营中,他是那个从不主动惹事的存在,但并不代表他的懦弱,面对挑战决斗他从不退缩,也从没有输过。所以没有人能看透他的真正实力。
火势越来越大,日元烈不再挥拳,慢慢向后退去。莫泽骑着战马狼狈的逃了出来,战马的尾巴还带着火焰。
城中的虎门死士满脸狞笑跟随在莫泽身后冲杀过来。全然不顾身上的火焰。而草原勇士们慌忙向后撤退,最终在密集的箭雨下,敌人倒在了熊熊的烈火中。
虎口关的城门在高温下倒塌,热浪翻滚,城内大火此时已经没有办法扑灭了,城中凄厉的惨叫声慢慢消失,肉被烤焦的味道却久久不曾飘散。
韩布屈怜悯的看了一眼那些瘫软在地上的头领们,摇头,叹气,草原上不会再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了。韩布屈掉转马头,一名传令兵急匆匆赶过来,喊道:“韩将军,九王子请你过去。”
日元烈正将一张地图铺在草地上,邀请韩布屈坐在他的身边,笑道:“韩将军,我们同为神殿护卫营的老人,说起来也不是外人。我知道黑石部落跟虎家的恩怨,现在有一个机会给你们,虎家的两兄弟就在这里,”他用手指向地图上的一个地点,“你带是你们的勇士将这里拿下,至于如何处置他们,我绝不过问,你看如何?”
韩布屈带着地图离开,日元烈望着山下还在燃烧的城池,自言自语道:“让这些尽快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