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外静悄悄，守在门口的内侍们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知道这位圣君喜欢清静，不喜欢他们这些内侍围在身边，特别是心烦的时候。

茶水凉了。龙翔云皱着眉头抿了一口后，放在一旁，吩咐道：“来人。”

郭启给旁边的小内侍打了一个眼神，小内侍苦着脸，低着头转身步入御书房。“把茶换了。”还好只是语气冷淡，郭启暗松一口气，没想到，下一句便是，“郭启，你进来。”

御书房内破天荒点起了沉香，淡淡的一缕幽香飘在半空。

“外面有什么…”一阵咳嗽中断了询问。

郭启抬眼瞄了一眼坐在书桌前掩嘴咳嗽的龙翔云。他记得圣君曾当着太后的面说，不想见到他这张老脸。那是得知他重新搭建凤眼司班底后，给出的警告，他将头垂的更低。

“别装了。抬起头说吧。”龙翔云拿起一份奏折，随意翻着。

既然点破了，就不要再装，否则平添厌恶。精通此道的郭启挤出一丝笑容：“禀圣君,外面很乱。”

“说说看。”

“城中百姓刚开始是怀疑，直到虎门五关相继失守的消息被确认了，他们变得异常激愤。”发现龙翔云不满意的皱起眉头，对，这些隐龙司一定都跟你禀报过，但下面的情况，你从张旭一的口中绝对听不到，郭启加快了语速，“反应最激烈的是禁军中的那群年轻将领，以龙自颖和龙自平为首，他们私底下聚在一起商量，准备明天入宫向圣君和太后请命，允许他们带兵北上。还有一些人，以庆平侯毕鹤为首，将家中女眷和大部分家产偷偷运出城，搬上了船，也是明天启程逃往南方。”

小内侍端着热茶推门走进书房。冷哼，奏折摔在桌上。接过来抿了一口，感觉苦涩难咽，挥手让小内侍出去，让郭启继续说。

再说你就更不愿意听了。郭启将话题从庙堂转到市井：“城中酒的价格翻了一翻，酒肆夜夜满座。醉酒后狂哭狂笑，吵架互殴的现象比比皆是，巡防司一个晚上就抓了上千人，可第二天情况还是照旧如此。”

“有什么传言吗？”他问。

“有是有一些，主要是对镇北侯颇有微词。” 郭启回。你不可能不知道外面的传言，否则隐龙司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在观察，从中揣测后面的话还需不需要往下说。

显然对镇北侯的口诛笔伐，圣君不想听，放下茶碗，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起身道：“你跟我一起去吧。省得太后还要问我一遍。”

正德殿上。

龙翔云的目光一一扫过下首分坐在两侧的六位帝国重臣。

永远是那么超然的鼎文侯龙翔文。

浑身铠甲的卫西侯程远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仿佛身下的椅子正张着口准备咬他的屁股。

隔不了多久就要轻咳一声的干巴老者赵尔铭，他刚从鼎文侯龙翔文手中接过兵行司，还没正式上任就遇到大战。他的手中紧拽着一份折子，惶恐中带着愧疚看向这边。

驻扎在镇旭都城外的禁军主帅超解安，安安静静的坐着，他走进大殿后，便再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义冠侯龙翔雷应该是刚从北方匆匆赶来，膀大腰圆的身材，威武冷峻的神情。只是他那张比少女还白皙的皮肤，让人感觉的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习惯躲在黑暗中的张旭一，坐在明亮的正德殿上总让人感觉怪怪的。虽然他尽可能将身体挺直，将头扬起，还是那副拒人千里的冷漠气质。他更适合在黑夜中独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龙翔云不由得望了一眼守在殿门口的郭启。

殿前军事会议在一通鼓声后，正式开始。

“义冠侯，让你急急的赶回来，主要想了解北方的战事。” 龙翔云首先开口问。

义冠侯龙翔雷早有准备，起身行礼后，用略带尖细的声音道：“启禀圣君，赤水河北岸一切正常，没有发现草原蛮族踪迹。” 他舔了舔不再湿润的嘴唇，保持他自认还算优雅的笑容，“长公主曾经派人向我递交过关通牒，我已经转交给了兵行司，到现在还没有得到回复，所以，长公主带着她的三万骑兵仍然驻扎在污凌关一线。这次她发出大战召集令，北岸的各路大军向污凌关方向集结，我们也在第一时间疏散了污凌渡码头的商船，断开了连接河两岸的浮桥。”

赵尔铭听到义冠侯提到了兵行司，忙起身辩解道：“启禀圣君，关于长公主请求返回都城一事，我已经递交过折子。”

“我知道了。” 挥手让他坐下，继续问，“义冠侯，你没有派人前去污凌关吗？”

“禀告圣君，在草原蛮族南下之际，我便派人去往污凌关，当时长公主和北霄王都认为敌人攻不破虎门五关，所以，让我们不需惊慌。”

“太大意了。” 龙翔云缓缓摇头。让龙翔雷坐下，问向鼎文侯龙翔文，“鼎文侯，对虎门边关失守一事，你有什么见解？”

龙翔文没有起身，只是在座位上轻轻欠了一下身，淡淡的说道：“启禀圣君，我没有得到关于虎门边关的任何消息，也就没有发表见解的权利。”

“龙自策在虎门五关，他没有传回什么消息吗？”龙翔云提醒道。

“没有。”

“内使大人，隐龙司有什么消息吗？” 见龙翔文的回复简洁，龙翔云只能让张旭一将事情挑明。

张旭一起身，语气沙哑且沉稳：“禀告圣君，隐龙司得到密报，这次虎门五关的失守最主要原因是有叛军和敌人相互勾结，暗杀我方将领，烧毁粮食，打开城门。由于战场复杂，隐龙司的密探还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我已命令他们尽快彻查清楚。不过，”他转向龙翔文，沉稳道，“大部分叛军来自戍边的禁军。”

“鼎文侯，对此你怎么看呢？”龙翔云边问边扫过在座几人的脸，干瘦的赵尔铭一脸迷惑，白皙的龙翔雷脸露惊讶，他们俩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程远从惊讶转为愤怒，目光灼灼瞪着龙翔文。而超解安也不再安稳坐着，他的脸色很难看，这几人里面他最能体会龙翔云的用意。

“怎么看？”龙翔文浅笑反问。他算是弄明白了，为什么要他这个不再掌握兵行司的人一定要到场了。

“鼎文侯，戍边禁军都是你选拔出来的，他们当中出现叛军，我们只能从你这里找出一些线索。” 龙翔云将话挑明，自从杀了龙翔武，他不再敢信任龙翔文，于是在他强烈要求下，太后最终妥协，鼎文侯被赶出兵行司，作为交换条件，杨权也丢了爵位，这次当听说有禁军在边关作乱，他不由得怀疑到他的身上。

“戍边校尉名单都是龙翔武拟定的，交由兵行司，有存档。” 龙翔文嘴角的浅笑带出一丝慵懒，“在寅字库，乙三四档可以找到。麻烦你了，赵大人。”

“不麻烦。”赵尔铭随口回道，下一秒，他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这才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不由低下头，也坚定了他提出辞呈的决心。

“你手里拿着是什么？” 龙翔云不想他太难堪，开口问。

“启禀圣君，我…我…”赵尔铭起身，一股心酸涌上心头，差点掉下眼泪来。自从他接手兵行司，虽各级主簿书吏们当面恭恭敬敬，背地里敷衍、拖延、推诿，加上草原蛮族入侵，诸多事情压下来让他疲于应付，心力交瘁，思来想去，唯有递交辞呈这条路可选了。

龙翔云向门口招了招手，郭启急忙上前，接过赵尔铭手里的折子递了上去。他略微翻了一下，放在一旁，语气平静，“这事我们以后再说。”目光重新转到张旭一的身上，“张内史，你继续说。”

“草原王迪德罗身负重伤，连夜返回神殿城，前线指挥权交给了他的第九子日元烈。” 张旭一解释道，“就是这个九王子，夜夺虎门三座城池，在武凤关下击退霍帅的大军，又乘机夺取武凤关，虽然有叛军协助，但他的能力不容小视。现在，巨神帝国又抽调了近三十万的军队南下，这样算来，他们在前线已经聚集了近六十万的大军，形势对我方不容乐观。”

让张旭一坐下， 龙翔云环顾四周，问道：“各位都是帝国的重臣，现在草原铁骑南下，你们可有什么对策？”

早就等不及的卫西侯程远站起来，向上拱手道：“我愿带军北上，联合长公主和北霄王，嗯，还有义冠侯，共同抵御草原蛮族。”

“卫西侯，我们在商讨部署后续战事的诸多事宜，可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龙翔雷细声细气中带着煞有介事的语气。

“你告诉我这有什么复杂的。敌人既然打过来了，我们出兵迎头将他们打回去。” 程远转头，瞪起那双豹眼，大声反驳。

“你现在出兵，准备在哪里给敌人迎头痛击啊？” 龙翔雷悠悠的问。

“当然是在污凌关了。”

龙翔雷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说道：“卫西侯，等你带兵赶到污凌关，恐怕污凌关早已经被攻破了。你要知道，污凌关最多只有十万守军，虽然城墙够厚够高，但也挡不住六十万敌军的攻城。”

“那就退守赤水河以南，利用赤水河天险。” 程远退而求其次。

“卫西侯，你不明白吗？我们需要的是时间。” 龙翔雷娇嫩的十指交叉，“将敌人拖住，我们才有时间聚集帝国的军队，部署整个防御体系。”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该怎么做？”程远坐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