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和风想起同银面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用手指揉了揉眉心:“所以当时你就肯定我是你的弟弟。”
银面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 韩颉硲忍不住问道,到现在,两人的对话他一句都没有听懂,在他的记忆中,不比他大几岁的银面从小到大一直跟他在一起。火堆旁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不要绕圈子,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银面急切的询问,她失去往日的淡然。
“当年,你一定在场,”虎和风望向韩布屈,“有些事情你没有告诉她。”
韩布屈轻咳一声,迎上银面的目光,娓娓道来:“你当年病的很重,你阿妈怀有身孕而且还中了毒,你阿爸为了救你们,带着我们冒险进入北飒山中,寻找金树灵泉。不想在一处峡谷中遇到镇北侯夫妇,其实,”他停顿了一下,飞快的瞄了一眼虎和风,随即又望向银面,“当时长公主也怀着孕。双方发生激烈的战斗,后来,白虎王带着虎群赶到,我们损失了很多兄弟。你阿爸也在镇北侯和白虎王的夹击下受了伤,我们边打边退,最后被围在一处山顶。也就是在那里,你阿妈拼死生下你弟弟,孩子活了下来但你阿妈没有来得及看上孩子一眼。整整一个晚上,你阿爸抱着你们守在你阿妈的身边。”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韩布屈的嘴唇微微抖动,过了半晌,才深呼一口气,接着说道,“为了救你们也是为了能让我们活着回到草原,清晨,他将我们召集在一起,宣布了他的决定,用他的死来换取所有人的一条生路。”
众人沉默。
“我们带着你阿爸阿妈的遗体回到黑石部落,为了遮人耳目,便找了一个跟你一样大的梅自芳,让她带上了银色面具,对外宣称你为了报仇而带上面具。” 韩布屈继续道。
韩颉硲惊讶的望向银面。原来,虎家兄弟跟他说的都是实情。
“三年后,我和大长老找到了镇北侯,提出接你们回部落的请求。长公主说什么都不同意,告诉我们,她已经把你当成了她的亲女儿,不想让你回草原受苦,最后,镇北侯还是点头让你回草原,可是无论我和大长老如何哀求,他们一口咬定你弟弟出生不久就死了,”韩布屈望向虎和风的眼神中带着怒火,“连尸骨都没有交给我们。”
让他们拿什么给你们啊。虎和风暗叹。
“我们担心你在长公主身边待了三年,会对他们有感情,忘却了给亲人报仇,所以,从小就在你的面前不时提起虎家对我们所造成的伤害。”
等韩布屈说完,银面问道:“我阿爸是怎么死的?”
“他将你们交给我娘后,选择了自杀。”虎和风插嘴完善这段往事,并转述了梅洛臻最后的遗言。
银面转头望向韩布屈,直到他点头确认。
此刻,火堆旁静了下来,只有火堆中的木头噼里啪啦的爆裂声,虎和风静静地等待银面慢慢接受这个事实。许久后,银面看向虎和风问道:“我弟弟呢,他现在在哪里?”
虎和风叹了一口气,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前额,很是无奈道:“他在这里。他和我融为一体。”迎向银面等人迷惑的眼神,虎和风将白虎王告诉他的事说了出来,最后苦笑的摇头,“别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金树灵泉造成我和他的融合。”
“我们如何知道你的话是真还是假?”坐在虎和风对面的韩布屈霍然而起,手握刀把,“而且还如此匪夷所思。”
“我同意,这确实让人无法接受。”虎和风抬头微笑,“我也没有办法证明。不过,他或许可以。” 虎和风又敲了敲前额,“黑石部落有记忆传承一说吧。”
银面猛的睁大眼睛。这是黑石部落的秘密。在她十二岁时,大长老问过她是否获得她阿爸的记忆,在得到否定答案后,大长老决定以牺牲自己生命为代价,强行解禁她的记忆。‘你弟弟一定还活着,否则…。’这话大长老没有说下去。不过银面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弟弟已不在人世,她自然而然会获得阿爸藏在心底的那些记忆,成为黑石部落真正的族长。
“你阿爸的同胞姐姐梅洛沄,”虎和风朝她微笑,“她跟你阿爸一同进入黑石洞。而且,是她得到了你阿爷的记忆,她……。”
“我相信你说的话。”银面打断虎和风的话,挥手让韩布屈重新坐下,关于梅洛沄的事,大长老曾严令族人不得提起,除了老一辈人外,像韩颉硲这样的年轻人都不知道。虎和风不但知道,而且还知道的如此详细,可想而知,他获得了阿爸的记忆。转念一想,这个结果对她而言,也还算不错,至少知道弟弟在哪里了,唯一难办的就是他们姐弟俩都跟虎家纠缠的太深,日后不知该如何去处理之间的这种关系。想到这,她开口问道,“你能不能将他…。”这话该如何表达呢,她也一时语塞。
“合则生,分则死。”虎和风望着她摇头。他何尝不想呢。每每想起身体内还藏有一个人,更要命的是,这个人还时不时蓄谋想夺取对这个身体的控制权。这让他也寝食难安,不是吗。
既然都已经讲清楚了。银面恢复大军统帅的气度,沉声问道:“虎三将军,你把我们请到这里,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要你们退兵返回草原。”虎和风拾起一根树枝,伸进火堆中拨弄,火焰窜起,点点火星在他们之间旋转着上升,他给出理由,“首先。不管怎么说我娘一直把你当成她的女儿,我要是真的杀了你,我想我娘一定会很伤心。”不待银面反驳,他眯起眼睛,挥挥手将面前的烟尘驱散,“其次,这次草原的南侵注定要失败,不管你们愿不愿意。而且,这次能活着回到草原的人不会很多,我在这里向你保证。”
“这第三,也是你不得不回草原的理由。”虎和风将树枝丢进火堆,从怀中将已经变成金色的树心递到银面的面前。
银面接过,起身,利落地抽出腰间的银丝剑,将剑柄上的黑石对上金色的树心,黑石转瞬间变成金色,金色细丝爬上剑锋,一声刺耳的鸣叫响彻夜空,韩布屈和韩颉硲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他们胸口处所佩戴的黑石也变成了金色,紧接着,不远处的山谷中先响起惊呼然后变成狂呼,看样子他们的黑石也发生了变化。
银面看向虎和风,狂喜的眼中带着求证的意味。虎和风点点头。银面转身便走:“我这就退兵,返回草原。”
“等等。”虎和风叫住她,站起身,走到她的身前,“有时间,回来见见我娘,她一直都在想你。”
“我还没有想好。”银面将金色树心递到虎和风的面前,“给我一点时间。”
“这个你不带走吗?”虎和风问道,“只要将这个插回黑石洞中,就可以…”
“我相信它已经活过来了。”银面眼中满是欣慰,将树心塞到虎和风的手中,“这是阿爸留给你的。”
韩布屈和韩颉硲单膝跪地,向虎和风深深的行了一礼,跟着银面离开。
虎和风思索着将树心揣回怀里,喃喃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意思是无论你是谁,都是她的弟弟。”柳清荷从旁边的树林中走了出来。
※ ※ ※ ※ ※
两万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骑兵,穿过城门洞,在宽阔的教场上停下脚步,污凌关的城门吱丫丫的关上。
这里聚集了从平原上撤入城中的最后一批村民。有的站在教场的边缘,向着血战归来的长公主和虎门将士们高声欢呼,更多的人群正拖儿带女的穿过城市的街道,向着南门而去。更远处一袋袋粮食被整整齐齐的排成一排,防守城池器械正被军士们不停的往城楼上搬。
北霄王龙翔琪身穿铠甲,腰佩战刀,快步从城头跑了下来:“姐。”他少了原先的臃肿,多了一些精干,“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我担心死了。”
“城中一切都好吗?”长公主一脸疲惫,柔声问道。
“一切都好。”他回答道。
不过长公主感觉到龙翔琪说的不是实话,特别是看到他那张极其阴郁的脸。
南城门口。
“星河,长公主的骑兵回来了,听人说,赤中军堡失守了。” 同村好友李万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消息确定么?” 耿星河颤抖的声音问道。
龙自邦负责起城内的治安,他将赤北平原上各个村庄中的年轻人编成一个个小组,在城内甄别进入污凌关的村民,以防止有敌人的细作混入。耿星河有作战经验,在离甲川的推荐下,担任他们的队长。这几天,陆续有来自军堡中的村民们进入污凌关,耿星河就一直在寻找父母和妻儿的身影。随着入城的百姓越来越少,耿星河的不安也越来越强。
李万粟悲伤的点点头。耿星河丢下李万粟,转身向着北门跑去。在北门耿星河看到许多伤痕累累的骑兵从马上被人给扶下来,送进旁边的军营之中。他拦住一位伤势不太重的军士,问道:“大哥,赤中军堡怎么样了?” 军士看他一眼,满怀歉意的回道:“兄弟,赤中军堡丢了,我们攻不过去。”
闻听这个消息,耿星河两腿一软。这不是真的,不是。悲痛和悔恨交织着撕扯着他的内心,头直直杵在地上,双拳紧握砸向地面一下又一下,牙关紧紧咬着,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同村的伙伴们听到这个消息都跑了过来。站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个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