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住手。”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宫殿门口传来。龙翔文嘴角抽动了一下。
“把刀都收起来。”太后缓步走进了大殿,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刀是砍向敌人的,不是兄弟之间争斗的武器。”她颤颤巍巍的一步一步走到龙翔文的面前,仔细端详一番,缓缓点点头,轻声问,“翔文啊,你说由你来掌控军队,可有理由?”
龙翔文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他早已谋算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在大敌当前的局势下,或许龙翔文会不顾一切撕破脸,但太后不会这样去处理。他的目光落在这位老太太的头顶。一如往昔,老太后还是戴着那顶用黑丝织成的软帽,这种帽子可以将她的满头银发包裹在内,但这次却有一缕银白的头发垂在她的脑后。 她是突然获悉我们的行动后,才匆匆的赶来阻止。想到这,龙翔文恭恭敬敬地一躬身:“太后,关系整个帝国的命运,所以军队只能交到皇族子弟的手中,这个您应该同意吧?”
“嗯,我当然同意。”太后缓缓点头。
“我掌管兵行司多年,对各地军队的战斗力和各个将领的统兵能力非常了解,我想我应该比镇南王更合适这个位置。”龙翔文保持恭敬的姿势,抬头静待对方的回答。
“嗯,有一定的道理。不过你从来就没有带过兵,打过仗啊。”太后露出微笑,如鹰隼的眼睛盯着龙翔文,“你怎么能让人信服呢?”此时,身披重甲的卫西侯程远手持长矛,突然出现在议事宫的门口,他的身后一排排身披重甲手持长矛的虎卫军将士。
龙翔文微微侧头,望了一眼殿外。这应该是她的最后底牌吧。他心想。“太后说的更有道理。不过,” 他眯起了眼睛看向那张苍老的脸,咧嘴一笑,“他们愿意听我的。”
“没错。” 龙翔卫上前一步道,“我们只听从他的调遣。”
“对,我们皇族子弟都听他的。”另外几位侯爷也向前一步,同时喊道,手中的战刀迸发出绿色光芒。
龙翔云发出一声冷哼。立刻引起殿内一阵骚动,刀剑出鞘所发出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
他当时的顾虑没有错,是我太大意了。太后回头瞅了一眼龙翔云,不等儿子开口发号命令,她突然转头道:“这样吧,城外的军队由你来掌管,怎么样?”
“母后…”龙翔云不满的喊声被老太太及时挥手打断。
龙翔文嘴角再次抽到起来,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从一开始也没有奢望能一次性达到他的目的,他微微躬身,朗声道:“谨遵太后的懿旨。”
“如此,都城的防卫就不在你的管辖内了吧?”太后问。
“我立即率领他们退到城外。”龙翔文回道。
“平海侯成直牟呢?”太后转身四处寻找。
“臣在。”成直牟从一旁的人群中走了出来。拱手行礼,“太后,请吩咐。”
“城东门就不要关了,让你的将士们也都回去吧。”
“谨遵太后的懿旨。” 成直牟将头垂得更低了。
太后点头,目光环顾四周,平静的话语在议事宫中飘过:“大家都散了吧。”
龙翔文带着那几位侯爷离开,龙自峰面露犹豫,不过最后也随他们而去。
等所有人都离开议事宫后,她才对还是一脸铁青的龙翔云说道:“跟我来。”
母子俩前后步入太后寝宫。“母后,为什么要这样做?”龙翔云待侍女们离开,立刻开口询问,他很不满,如果不是太后突然出现,他自信已经将那些人关了起来。
面对龙翔云的抱怨,太后选择充耳不闻,她径直走到了软塌旁,抽出一块丝绢,用笔刷刷点点写了起来。等墨迹干透,她将丝绢叠好,交到龙翔云的手中。
“他们是有备而来,这封密信马上送往污凌关,交给你大姐。”太后盯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希望你有办法做到。”
“母后。”龙翔云疑惑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你在议事宫想夺他们兵权的时候,你掌管的禁军中有人突然发动兵变,城西门失守,他们的几十万大军就在皇宫之外。以此同时,成直牟一早关闭城东门,并用战船封锁住江面。你别告诉我,那是你的主意。”
“可恶。”龙翔云骂道。他记得张旭一曾经提醒过他,禁军内部还存在着龙翔武的残余势力,不过随着龙翔武和龙自忠等一干首领战败身死,他有理由认为龙翔武的那些亲信死党翻不起多大的风浪,所以他将这件事交给超解安去处理,并没有过多去关注。而对成直牟的突然反水,他更是没有任何察觉。当时成直牟含泪哆嗦着奉上成奕的人头,他承认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心软了,没有及时将城东的水军船队收回,“翔凯的大军怎么还没有赶到?”他只能寄希望小弟的那二十万大军。
“他迟迟不到,可能是发现了这里的阴谋,也好,有他在外面,正好能起到威慑的作用。想要根本解决这里的困境,只有等你姐回来。龙翔文是个聪明人,他也不想将局面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现在只要你姐带兵回来,我们才有跟他抗衡的资本。”
夜色笼罩着镇旭都城。
“这是龙翔雷的别院,没有人会想到我把密室建在这里。”乳白色的泉水冒着热气。一根铜勾伸进去,勾起一个铜壶,待稍微冷却,杨权抓起壶把将微红的茶水倒入茶杯中,“姐姐平常一定喜欢用沸水直接冲雪密花茶吧。” 他笑容可掬,恭恭敬敬的端起茶杯,送到杨婞的面前,“沸水泡茶虽然茶中的香味能瞬间被激发出来,可惜也把蕴含在茶中的精华破坏殆尽。而我用墨卿湖的温泉水慢慢将茶煮开,让雪密花的清香完全浸在茶水中。”
脸色稍显苍白的杨婞接过茶杯,端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微微点头,还别说,这样炮制的茶水口感更为软滑,味道稍显甘甜一些,最奇特的是喝下后,在喉咙处挂着一丝清甜,呼吸之间能感受到由里而外散发出来的清香,这是她以前从没有尝试过的。不过,她这次可不是来品茶的,将茶杯放在身前的矮桌上,环顾四周,轻纱幔帐在灯光中如梦如幻:“你就天天躲在这里斟酌你的茶道吗?”她微微蹙眉。
“这样不好吗?” 杨权又给她的杯中添了一点茶水,抬头见她还在左顾右盼,悻悻道,“放心,没有人。”
杨婞收回目光,杨权语气中所蕴含的怨气她能理解。自从那个侯爷爵位被削后,姐弟俩这是头一次面对面坐在一起。那张花言巧语的嘴如今细薄而紧绷,让曾经清秀的面容变得严峻,疏于打理的头发胡乱的披下,几缕发丝贴在他那郁郁寡欢的脸上,丧子之痛以及随后的诸多不顺消磨着他的意志。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杨权吗?杨婞的脸色不由黯淡下来:“你在怨恨他?”
“怨恨?”杨权想了想,轻轻摇头,“谈不上,只是不值。”
“削去你爵位这件事上,他也是没有办法。”这不由让她想起了那晚,龙翔云将那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眉宇间交织着失望和悲愤,当情绪难以抑制的垂着头哆嗦成一团的时候,她从后面紧紧抱着他。那一刻她突然发现,千年前的国仇家恨,光复帝国所带来的荣耀都不那么重要了。
“我说过我不怨恨。” 他的声音低沉,“老头子曾经说过,不要期望你的敌人会仁慈的放过你。可我还心存期待,所以问题出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