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友的话顿时醍醐灌顶似的唤醒了钱殿文,是啊,他是糊涂了,之前的自责在今天猛地听见师母和事实存在出入的陈述后,就先入为主的开始自责,如果真是那个零部件的锅,不光记录里该有,厂里肯定也会紧跟着进行生产安全检查的。
可是都没有啊……
“那……”负罪感在那一刻终于卸了下去,可也就是一秒钟的工夫,钱殿文又摇了摇头,“可是不对啊,我们车间那段时间的工作和出事的地方没交集,师父如果不是为了我,为什么会去那儿呢?”
人呐,一旦一门心思地往死胡同里钻,真的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开始还劝他的工友听着来气,挥着拳头隔空跟他比划了一下就准备骂人,幸好这个时候荣易站出来拦住了他。
“因为什么我会去查,钱师傅,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等我查清了所有的事、或者帮你卸下包袱或者坐实你的猜测,由你选择是不是留在厂里,还有一个是我去查的时候你帮大家把最后一点难题搞定了。钱师傅……”长这么大一直都无比骄傲的荣易再开口头回有了求人的味道,他头微微向前含着,一字一顿地说:“大兴厂现在真的需要你。”
荣易说完,站在那里久久低着头,就连旁边站着的工友也都低着声音七嘴八舌道“老钱,我们没你真的不行”。
就连电话那头的何芳都忍不住开口叫他的名字了,钱殿文的眼睛闪动几下,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我留下”。
“不过有件事我要说在前面。”他抬了抬手腕:“我的手伤了,所以做零件的时候需要你们的帮助。”
“没问题!”
“这又有什么问题!”
七嘴八舌的回应声里突然有人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安静,荣易一看,是那个一开始喊着大伙去找何芳算账的工友,他表情一顿,心说这家伙难道还想搞事情吗?毕竟刚才不管是喊还是什么这人都冲得老前面了。
就在荣易紧张地握拳准备迎战的时候,对方也开口了。
他先是指了指荣易的手,随后说了句“能和何芳同志说两句吗”。
“说什么?”那人长得鼻高面宽,一说话总给人凶巴巴的感觉,听见他这么说,荣易自认不敢把手机交出去了,咋说人家何芳都是个病人,万一听了合适不合适的话不利于病情不是。
荣易的小心思很快就被工友察觉了,他抿了抿唇,笑着抬起手,抢过荣易手里的手机边从鼻子里哼出声音:“小人之心……
“我是想向何芳同志道声歉,刚才是我冲动了,说话做事都没过脑子,话说错说重的地方先在这向您道歉,他是我们这帮工人的标杆,我们比你还接受不了他做那样的事,何芳同志,对不起!”
随着一声调门儿极高的道歉声,无数声对不起紧接着就从四面八方传来,在阔大的厂房里,那一声声对不起有如山呼般响起,给了荣易语言都形容不出来的震撼。
他感慨于这些工人的坦诚和敢于承认错误的利落,更感慨于这种工厂对前辈的那种信念。
总之现在别的想法都没了,他就想抓紧时间把当年的事弄清楚,让处在大前方的钱殿文能摘掉包袱,安心工作。
但说起来容易,有些事一旦做起来就难了,就好比半小时后的荣易吧,从厂房离开的他在工人的指引下去到当初出事的那间车间后,他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因为不管是当初的设备也好,还是车间的布置也好,全都改了,曾经的车间如今被改成了大部件疲劳实验台。
庞大的实验台占据了几乎半个厂房,就连墙皮和地板也都经过了全新的粉刷,找不出半点这里曾经停留过一台起重机、并且还发生了那起意外的痕迹了。
荣易发愁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可咋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