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荣易也不想留在原地了。
留在那儿有什么用呢?是多一个旁观者围观何芳的痛苦还是什么?他和胡秋景不一样,站在他的立场看,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该干嘛干嘛,所以递了胡秋景一个眼神后,荣易转身朝不远处的一间办公室走了过去。
办公室里有人,听见门声抬起头,就看见微笑着的荣易递来一本包装整齐的文件。
“有点小意见,请你们帮忙看看可不可行。”
那一天,荣易和几个负责标书的同事折腾了很久,等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本亮堂堂的走廊尽处早没了太阳,一盏路灯矮矮地攀在窗沿上,站在远处看,倒像个微型太阳。
荣易这会儿心情不错,看着夜色中的路灯光,嘴角都止不住地上扬。
别怪他高兴,因为用标书团队的人的话讲,那几条修改意见绝对能让他们的项目胜算又高几成。
“等这件事结束了一定得请老徐和老秦好好吃顿饭,这两个家伙也是够使劲儿的了。”他边嘀咕边下楼,快到一楼时刚好碰见钱殿文垂头丧气的进来。
钱殿文还穿着那件蓝粗布的工作服,袖口地方烟熏火燎地沾了好些个油渍,有几处发黑的地方仔细一看会发现那是被火燎出来的。
荣易看着他这幅狼狈样儿,再看一眼他那张丧气的脸,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是部件进行的不顺利吗?钱师傅。”他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紧张。
可才出窝的麻雀想瞒河边常走的家贼哪是那么容易的?
荣易的心里这会儿在想什么全都写脸上了,想瞒人都瞒不住。
钱殿文抬起头,只是在那张脸上轻轻扫了一眼就知道这小子心里肯定在犯突突,他手一团,瞅着对面长叹一声:“是,不太顺利。”
果然啊……当最后一丝侥幸被掐灭后,荣易再想笑就发现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了。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他不能因为失败一回就放弃吧,再说了,他身上还有鼓励这些工人师傅的责任呢。
这么一想,荣易强打起精神,直了直腰杆冲着钱殿文就说:“没事,这次不成咱们就再想办法,等下我就去车间看看情况,回头和工艺方面看看拿个方案出来。”
荣易说干就干,前脚才和钱殿文打了包票,后脚就朝大门去。快走到钱殿文跟前时,这个老工人突然抬起手把他拦住了。
“你这是……”荣易不明所以地看向钱殿文,后者也看着他,一边看还一边特别无奈地摇起了脑袋。
“别怪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做起事是真没耐心,连听人把话说完这种最基本的事都不懂,我说不太顺利,但是告诉你没成功了吗?”
荣易随着他的话缓缓摇了摇头,说没有。
下一秒,终于意识到什么的他眼睛骤然亮起来,两只垂着的手猛地抬起来,抓住了钱殿文。
“钱师傅!”他吞了吞口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像外星人。
“钱师傅。”他又叫了一声,两眼发光地看着钱殿文:“是成了吗?”
钱殿文挠挠鼻头,脸微侧着,十分嫌弃地看着荣易:“我出马,有个不成吗?”
“真成了?真成了吗?!”
“哎呦我的妈,骨头都要让你摇散架了……成了……怕我骗你就自己看去!”
连吼带吓的,好歹算是让荣易撒开了手,钱殿文边揉胳膊边回头看那个一瘸一拐走远的人,嫌弃的表情慢慢消失,成了最后若有似无的满足。
他抬头看看不远处的楼梯,摸摸鼻头开始慢吞吞地朝那边走去,厂长自从刚才开始已经叫了他几回了,他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就是拖着不想去而已。
算了,总拖着也不是那回事,还是上去一趟吧。
这么一想,蔫头耷脑的钱殿文叹出一口气,又慢吞吞地朝楼上挪。
和钱师傅的慢吞吞不同,身残志坚的荣易这会儿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车间赶。
一路上先后碰到了不少准备下班的工人,打完招呼都不约而同的挥着胳膊加上一句“荣工,咱们成了”!
“嗯!”荣易受到了感染,也激动回应着他们每一个人,就这么一路打着招呼、一路高喊着口号,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后,他已经站在车间大门前,看着自己的老父亲正小心翼翼地把两块组件朝一起比划。
“爸!”他喊了一声,快步走过去,“是这个吗?”
“儿子,你来了!”荣北迁听见儿子的声音,高兴的举起手来的东西给他看,“看看,多漂亮。”
这要是以前,听见一个人说一块钢板漂亮,荣易非翻个白眼不可,但现在不同了,他知道那块不起眼的小东西意味着什么,所以看过去时,眼睛都跟着多了许多崇拜。
“我同学给我发来些标书的修改意见,整个下午我都在弄那个,没来得及过来,不是说有难度吗?这么快就弄好了?钱师傅真牛啊。”
听见荣易在那儿一个劲儿的夸钱殿文,一旁的老田叔看不下去了,把荣北迁往前一搡,紧跟着就说“牛的可不光钱殿文一个,里头还有咱们老荣的功劳呢”。
“我爸?”
“是啊,你爸。怎么,别说你不信?”
老田叔一脸要吃人的表情,逗得荣易想笑。
“不是不信,就是……”他想解释,可想了半天发现自己还真有点不信,于是只能打着哈哈换了个话题:“爸,你干什么了?”
荣北迁有点害羞,低着头闷声说:“也没干什么。”
“什么叫没干什么啊,没你这双堪比稳定台的手,这部件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