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离开仅剩三天的这段时间里,荣易试着找过胡秋景,可就像故意躲着他似的,甭管荣易怎么找,就是找不着胡秋景这个人。
就这样,时间很快到了两天后,又是火车站,荣北迁和廖安城,还有厂里那些手上暂时不忙的工人都来送行。
廖安城看着荣易手里T字开头的车票,埋怨地问他怎么不坐飞机。
“时间紧,没特价票了。”荣易笑着答,“T也不慢,而且也不是坐全程,到了北京我会转飞机的。”
“转也是转的红眼飞机,多累啊。”
见厂长还想说什么,荣北迁赶紧把话题岔开。
替儿子最后确认了一遍行李后,荣北迁颇为惦念地摸了摸儿子的脸:“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遇事千万别再急了。”
“爸,我知道了。”
身后的广播已经开始播报T某次列车即将检票的消息,荣易回头看了一眼,知道自己不能多留了,赶紧塞了张纸条在老爸手里,又低声说了句话后提上行李转身走了。
荣北迁看着儿子的背影,不放心的挥手嘱咐:“儿子,这次去南方别再毛毛躁躁了,遇到事一定和家里说,工作有问题也不怕,有爸妈在呢。”
回应的声音已经远地听不见了。
荣北迁悻悻地放下手,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回头看向自己的工友:“我的意思是……”
“行了,荣易失业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了,就当放个长假,回去再战呗。”老田说。
荣北迁眨眨眼:“你们知道了,你们是咋知道的啊哎呦!”
他脑袋一歪,挨了老田一指头。
老田:“北迁,咱东北人是老实不是傻,荣易那个级别的一放假就放那么多天?公司还连个电话都没有,傻子都看得出不正常。还有啊,咱厂的子弟好些都和他是同学,早有消息传过来了。”
“那你们……”
“嗨。”老田叔摆了摆手:“谁还没走过段弯路呢,咱厂是,人也是,何况经历过这一遭,荣易再回去,绝对是个人才。”
老田的话迎来了身边人的附和,叽叽喳喳的人声里,一个人影远远地站在角落,落寞地望着进站口的方向。
随着荣易的离开,大兴厂也渐渐恢复了往昔的生产。只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不管是设计环节还是生产环节,大家似乎都多了份自信和主动。
三个月后,已经升任设计室副主任的胡秋景正在疲劳实验台上盯着产品实验,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熟悉的声音让女生脊背一僵,半天都不敢回头。
“怎么?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还是我爸没把纸条顺利转达到?”
胡秋景哽咽着嗓子,带着哭腔回头:“不是,我就是在想你得多笨,才走这么久又把饭碗丢了?告诉你,设计室现在是我做主,我这边不收差生。”
熟悉的揶揄让来人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他笑着走到她身后,“谁说我是差生了?”
“不差怎么回来了?”胡秋景红着眼眶,回头看向那张熟悉的人脸。
“带了项目,回来谈。”荣易笑。
胡秋景看着那张欠揍的脸,故意叹了声气:“算你会赶时间,要是晚来点,我也不在了。”
好了,这句话总算成功让那张运筹帷幄的脸变了颜色。
“你要去哪儿?”
胡秋景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举到他跟前来回甩了甩:“你说得会回来,三个月了,连个人影都没看着,所以老娘就打算带着项目去深圳,边谈买卖边和某人兴师问罪。”
随着她每一下招手,写着那四个字的纸条就迎风招展一次,远远地看就像蝴蝶落在了指尖。
那是荣易留给她的纸条,上面写着——我会回来。
他说到做到,不光自己回来了,还带回了项目。
胡秋景看着面前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
就在她琢磨着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喊声——荣易,你跑哪儿去了,我们老板想和厂里商量商量下新产品研发的事,你这方面专业,咋,光顾自己的项目,不顾我死活了?
胡秋景听着那个声音,隐约想起那是上次跟着一起回来送荣爷爷的那些人其中的一个。
除了他,似乎还有别的光听就觉得熟悉的声音。
居然都回来了,真好,真好啊……
胡秋景笑着走到荣易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朝门外的绿树蓝天望去,眼里是满满的希望。
番外 老钱的心事
新项目的上马让原本清闲的车间变得越发忙碌起来,而作为车间里技术最好的车工钱殿文,自然也是担负起了比以往更大的责任。
一方面他要干好自己的本职,一方面,为了让车间整体的产能获得提高,他还要负责给车间的工人培训。
工作的繁忙虽然让他少了许多胡思乱想的空间,可闲暇下来,那件憋在心底的圪垯还是时不时地冒出来,让他的心不好受那么一下。
那时候,荣易还在厂里,看见老钱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可毕竟是过去了那么久的事情,就算他们都有心查,也查的吃力。
所以这天,等忙完手里的活儿,荣易就拉上钱殿文来到了事发地的那个车间。
两个人坐在铁轨上,各自怀揣着心事,谁也不说话。
钱殿文知道他想说什么,而荣易呢,也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啥用没有,所以嘴巴张了几次也都没成功发言,就在两个人各自无言的时候,一个装卸工人开着叉车忽然进了车间,一见俩人坐的地儿,立马就大叫出了声:“离那儿远点!”
声音之大,直接吓了俩人一跳,荣易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愣愣的边起身边看向叉车员,“这儿不能坐吗?”
“不是不能坐,是你们坐其他任何地方都别坐那个地方,那里脆,之前就差点报废,我这不就是过来送加固遮挡板的吗?等弄好了你们想咋坐就咋坐。”
钱殿文听着叉车师父的话,站在一边又看看身后那片地面,禁不住喃喃自语道:“师父就是在这出事的。”
“你师父是那谁吧?”年轻的叉车员对厂里的老人不熟,却准确的报出了一个人名,见钱殿文点头,也跟着了然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我师父退休时和我提过,亏得那位师父在中间挡了一下,不然那么重的东西砸这块板子上,这玩意准坏不可,你们别看这块地瞅着不起眼,底下连着的开关却能控制这间厂房上的横梁,这玩意要是叫砸坏了,修理费都够再盖件厂房的。”
在工厂的车间里有地磅,也有开关安装在地上的设备,钱殿文听了叉车员的话,脚无意识的往旁边走,给车让路,嘴里忽然喃喃出一句话:“他们说师父背后有道印子,是飞奔时才会留下的,师父他……”
说着,人不自觉就热泪盈眶起来。
而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荣易也默默地站在那里,也是因为这份震撼,才让他更加懂得了爷爷当初的那份选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