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主任在椅子上开口道“没想到与你们再次见面会以这种方式那就说说我的故事吧,不像他们我的原生家庭很幸福是家里独子,从小到大学习好还不淘气,属于邻居嘴里别人家的孩子,从博士毕业到工作我都是全家人的骄傲。
上大学期间有一次义务下乡支援学习,当时去的那户人家父亲高位截瘫母亲痴狂症,我跟老师刚踏进屋门便看见一个年纪大约四五岁,身材瘦小的男孩正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给瘫痪在床的父亲喂饭,那双稚嫩的小手尚且握不稳自己的碗筷,却把另一端的食物喂进父亲嘴里。
我赶紧摘下背包从里面翻找出原本为自己准备的牛奶递给男孩想让他补充些营养,他接过牛奶兴奋的蹦跳。从眼神里我能明显感受到牛奶对他来说是一件奢侈品。
他插上吸管却没有喝,而是一路小跑送到母亲身边。母亲看到男孩满嘴脏话表情狰狞拿起身边一根木棍对着孩子身体就是一下。四五岁的孩子哪能经得起直接被打倒在地。男孩并没有哭连滚带爬的离开房间,母亲拿起身边牛奶狠狠摔在地上并用脚重重踩在上面,牛奶盒瞬间踩瘪。男孩看到满地牛奶眼泪瞬间滑落我在男孩眼中看到的不是愤怒不是抱怨而是对那盒牛奶的惋惜与悲凉。
一直生活在幸福中的我被眼前一切所震惊,当亲眼见到满目的破败与扑面而来的苦难方才明白,有些人生下来除了绝望与冰冷一无所有。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决定毕业后要去精神病院,去挽救更多家庭。
毕业后按照意愿我被分配到精神病院,刚到医院不久发生一件事对我以后的职业生涯产生了深深的触动。当时一位老医生准备退休,他办理手续那天满脸带笑神清气爽,觉得奇怪我从来没见过谁退休了会如此开心,好奇问他为什么。
老大夫说‘他在精神病院工作了40年,至今没有残废心里也没扭曲,能够健健康康的退休,就凭这点足够让人开心了’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格外别扭,因为自己刚工作积极性特别高,一个退休的人怎么能跟我说这话呢。但随着工作经验积累才发现当年老大夫的话是对我最委婉而又真实的忠告。
后来有次出诊,接诊的是一个身高一米九几体型壮硕的小伙子,一问一答问诊平静进行着。当谈话进行到二十分钟的时候小伙子毫无前兆突然从椅子上跳起,一把攥住我的衣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双脚离地头顶瞬间撞破顶棚灯管。强烈的挤压感让我没法呼吸,脸憋的通红眼珠外胀当时万念俱灰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死定了’。小伙子母亲见状立马跪地双手抱住他双腿哭求着放下我。
母亲的哀求起到作用,小伙子逐渐恢复理智慢慢将我放下,再次坐回椅子上我缓了好一会,人生无常当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那么怕死,那么渴望活着。
这次经历仅仅是开始,在工作中我被病人敲过闷棍、泼过开水、咬过手腕,好在那时年轻身体恢复快并且怀抱着一颗治病救人的初心,从未放弃过任何一个病人。
面对身体的折磨我可以忍受,但是更多的心理折磨曾让我无数次想过放弃。因为精神病人没有正常人的思维,医患间无法有效交流,更多沟通需要和患者家属进行。于是,又不得不忍受来自家属的折磨。
我曾经曾收治一位病人病史达三十年以上,治疗起来难度极大,经常一种药往往用不了多久不是出现副作用就是无效,于是不得不另外换药,病人家属是一位大学教授。
第一次与家属见面,教授就问病人的治疗效果为什么一次不如一次?疾病为什么不能治好?为什么要换药?原来的药为什么以前效果好而现在效果就不好,为什么以前没有副作用现在却有了……他要求医院一定要把病人治好,甚至干涉医生的具体治疗方案。我耐心向他解释病情的特点对方却一脸漠然地离去。
可第二次来医院时,教授的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患者的治疗效果为什么一次不如一次?疾病为什么不能治好?为什么要换药?原来的药为什么以前效果好而现在效果就不好了,为什么以前没有副作用而现在却有了……他不相信我的治疗方案,要求主任查房会诊。主任查房会诊后告诉他治疗没有问题。
医院给病人换药,一般只需口头通知家属即可。可是有一次当我将换药的决定通知教授后,教授却死活不同意,还是问我那些老问题,治疗效果为什么一次不如一次?疾病为什么不能治好?为什么要换药?原来的药为什么以前效果好而现在效果就不好了,为什么以前没有副作用现在却有了……
此后每周三次的探视,教授都必定到医院,每次都问重复的问题。由于被病人长年折磨,许多家属的精神状态也渐渐不正常。所以与患者家属的沟通,感觉不是在一起想办法给病人做治疗,而是在斗争。和教授打交道的那段日子,我连做梦都是回答翻来覆去的那些问题。后来有无数次我都想告诉教授让他去检查一下,但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善良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