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与贾府有来往,就是故人,凡事好商量,冷子兴不免喜形于色。
“刘姥姥,鄙人可是早有耳闻,想必公子是她的外孙?”
板儿回道:“晚生确是刘姥姥外孙,但不知冷老爷和这位姐姐与贾府有何渊源。”
“玉娘,去把店门关上,我要和这位公子好好叙谈叙谈。”
“嗯。”
玉娘听从冷子兴吩咐,关上了店门,上好了门栓,回来为三人续茶,也在一旁聆听。
冷子兴拉话说,“鄙人岳丈周瑞和岳母原是贾府管事的,与刘姥姥早年相识,你可认得岳母?”
“您说的是周大娘,认得,认得,我每次去贾府都多亏大娘引见。”
板儿这才知道,这位冷老爷原来是贾府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女婿。
“玉娘也不是外人,她原是贾府王夫人的侍女玉钏,曾经见过你,所以才把你认了出来。”冷子兴道,“贾府被抄家,奴婢被变卖,我听说后,把她赎到这里来。”
板儿由衷道:“冷老爷仁慈之心,晚生敬佩。”
“算不得仁慈,应该的。”冷子兴随即问道,“听说刘姥姥南下去寻琏二爷和琏二奶奶的掌上明珠,可曾有下落?”
“劳烦冷老爷关心,巧姐现就在寒舍家中。”
应冷子兴感兴趣询问,板儿遂将寻巧姐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冷子兴手捻须髯,唏嘘嗟叹人心,一旁玉娘对巧姐的狠舅奸兄亦气愤难平。
“冷老爷既不是旁人,贵处也无外人,可否容晚生斗胆一问?”
“有什么疑惑,公子尽管开口,我冷某人虽无大才,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不敢妄议朝事。”
“冷老爷可知那宁荣两府究竟获了什么罪?如何朝夕之间竟然变成了如此结局?”
这位冷子兴就是当年为贾雨村演说荣国府之人,正可谓旁观者清,谙熟世道,板儿算是问对人了。
冷子兴闻言,一脸肃然,“恕冷某不敢妄议,公子请喝茶,这位小哥也请坐。”
板儿示意石头坐下,冷子兴静默片刻道:“公子来时想必见过店门前那棵古槐树,以为如何?”
板儿赞叹,“壮观至极,倘若夏日更会是难得一见的风景。”
“谁说不是,那是一棵紫槐树,六月开花,到时花团锦簇,每年都会吸引很多人来此赏花。”冷子兴话锋一转,“只可惜,古槐已近枯萎,荣枯不过百年,眼见风光不再了。”
板儿好奇问道:“为何如此?”
“还不是因为树大根深,土表水养不济,深层水土不服,长年苔埋菌压,鸟剥虫穿,到处是树脂横溢,疙瘩肿瘤,鸟窝虫穴,内已掏空,只剩皮壳垂死挣扎,莫说电闪雷劈,空心老杆时常自燃起火,公子以为可还有救?”
板儿感慨,摇头不语。
冷子兴又道:“南北朝时,有位庾子山的《枯树赋》可谓言之切切,还有唐朝杜牧之的《阿房宫赋》更令人茅塞顿开,公子不妨找来一读,便什么都明了了。”
“谢谢冷老爷指点迷津,晚辈学识浅薄,日后定要拜读。”
板儿知晓冷子兴是以古槐荣枯之道释疑解惑,故此,他明白了为什么宁荣二府会落到如此地步。
两人正谈论间,忽然,店外有人用力敲门,玉娘从门缝里一看,回禀冷老爷,“是贾芹少爷,估计又赌输了,来借银子。”
贾芹是贾府的远房偏支,人称三里房老四,是巧姐的同辈族兄,正是他与王仁合谋将巧姐卖了。
过去,贾芹依仗贾府,是个纨绔子弟,如今贾府败落,他混在京城,坐吃山空,却没改坑蒙拐骗吃喝嫖赌的恶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