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宋伟业正闭眼躺在病床上，嘴上罩着呼吸面罩，面罩上匀速地起雾再散去。

彭慧冉坐在病床边，端着一碗粥，用调羹舀起来轻轻吹凉，又放下去。

以宋伟业现在的状态，大多时候只能靠营养液生存，他的消化系统已经衰竭，最多只能偶尔吃一些白粥之类的流食。

林牧邈缓缓走到床边。

彭慧冉看了他一眼，转向宋伟业，轻声说：“林医生来了。”

宋伟业慢慢地睁开眼，看到林牧邈和叶浅芸后，颤颤巍巍地想要摘掉呼吸面罩。

彭慧冉帮他摘下面罩，扶着他坐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林牧邈刚问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到了这种时候，患者每天的身心都备受煎熬，这样的问题不仅体现不了关心，甚至略带讽刺。

“挺好的，林医生。”宋伟业微微咧了下嘴角，沙哑地说，“比之前变成怪物的时候好多了，至少现在还活着。”

林牧邈一愣，随即眼神微微一暗。

原来当生命走到尽头，光是活着，就已经让人满足。

叶浅芸从林牧邈的手里接过花，细心地插进花瓶，然后放在床头。

有了这束淡粉色的康乃馨，压抑的病房里终于多了一抹色彩，众人心中的阴郁都被驱散了不少。

“您还给我带了花，让您破费了。”宋伟业说。

“花能让您的心情变得好一些。”林牧邈轻声说。

宋伟业转头看向妻子，“老婆，能让我和林医生单独聊聊吗？”

彭慧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走出了病房，叶浅芸也跟了出去，带上房门。

“宋先生，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林牧邈问。

“林医生，这些天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宋伟业轻声说，“我想亲口向您道声谢。”

林牧邈一怔，赶忙摆手，“您不用道谢，这些都是我的职责。”

他顿了顿，接着用很低的声音说：“而且事实上，我并没有能力完全治好您......”

宋伟业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林医生，您在我心中，是最好的医生。”

林牧邈愣愣地看着他。

宋伟业微微抬头，目光悠长地望着天花板，“我这人从小就没有出息，小时候学习差，后来也没能考上大学，和垃圾打了一辈子交道，勉强能够养家糊口。”

“像我这样的人，其实世界上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连父母都走光了，除了老婆和女儿，大概谁也不会为我的死伤心吧。”宋伟业轻声说，“可即使是这样的我，您还是拼尽全力把我救了回来。”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您是一位很好很好的医生么？”

林牧邈嘴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您知道么？”宋伟业微笑，“其实下周就是我女儿的生日了，我女儿喜欢的东西不多，最喜欢Jellycat的玩偶，所以前段时间，我又攒钱给她买了一个。”

“变成怪物的那一刻，我其实并不害怕，只是觉得很遗憾，因为没办法陪女儿过最后一个生日了。”

“但是看到你们的那一刻，我的眼睛亮了，你们的出现让我重新看见了希望，所以我把一切都赌在了你们身上，事实证明我没有赌错。”宋伟业看着林牧邈的眼睛，“谢谢您，林医生。”

看着宋伟业感激的眼神，林牧邈的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