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永清搀扶着贵妃离去之后,偌大的殿中就只剩下永平侯徐徵与宜音两人,众内侍好似得了命令一般,皆站的很远,并未上前。
宜音不觉被这样的气氛弄得心中有些莫名,但还是含笑比着座次,说:“舅父请坐。”
徐徵摆手,道:“不必了。”
他是个不善言谈的人,话也很少,并不是不想说,而像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似的。两人就这么站着,难免有些尴尬。半晌,宜音主动挑起话题,笑说:“徐娘娘与小女说起过舅父的事迹,小女心中万分钦佩,只是,舅父似乎与我想的不大一样。”
徐徵似乎没想到宜音会这么直白,冷峻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和色,说:“鄙薄之人,平生微贱,让你失望了。”
“不是的,”宜音摇头,垂眸一顿,又浅浅笑开了,一副小女儿情态,却无半点忸怩,落落大方地说:“我想象中的舅父应该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但是如今一见,便知阿娘所说的‘江南风土宜人’也不尽然,舅父久居江南,竟有些沧桑。”
“你阿娘也是江南人士。”他牵唇笑了下,说:“长安居大不易,来了这几日,受了些风霜,便不大受用了。你阿娘一向可好?”
他笑起来与方才颓丧的模样很是不同,眼角显出些倨傲的意气来,那是常年号令三军的武将不可磨灭的凌厉,但是他周身的气质却是温和的。
宜音被他冷面上浮现的笑意吸引了,少顷才回味过来,发觉他似乎老早就知道她的阿娘也是江南人士一般。她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说:“诚如舅父所言,长安冬日气候确实冷冽了些。”
她有意将话题从阿娘身上引开,遂并不答他的问,只说:“舅父是一人来京都的?舅母与表姐没有一同来吗?”
徐贵妃说过,永平侯与夫人所生的那位女儿比宜音要大三岁。
永平侯闻言愣了下,平静道:“内子,早亡,小女亦夭折了。”
宜音睁大了眼睛,一时慌乱,不知作何反应。贵妃没有说过侯爷的妻女俱已亡故,而且圣人还额外施恩,允许他携带家眷赴宴,这怎么会……而且他的神色这般平静,丝毫没有亡妻失女该有的悲痛。
原来曾经甘愿舍身搏命换卿一顾的情爱,最后竟是这般草草收稍吗?
宜音强抑着五味杂陈的思绪,稳了稳心神,说:“抱歉,小女唐突了,舅父莫怪。”
他神色不明地摇了摇头,突兀说了句:“你不像她。”
“像谁?祖父吗?”宜音说:“舅父看人不准,好多人都说我与祖父是像的。”
永平侯点了点头,再未说什么,宜音正思忖着要告退,就听见殿外内侍禀报:“宸王殿下到。”
她回首望去,只见他长腿迈进殿内,玄色衣袍随着步伐曳动,其上银线织绣的云纹,在殿内灯烛映照下,熠熠生辉。发间束着玉冠,朗润清雅,更衬得整个人矜贵脱俗。
宜音往侧面退了两步,与他对视了一眼,又紧忙垂首,抿唇浅笑。
李承晔走到永平侯跟前,躬身行礼,唤了声舅父,说:“舅父来长安数日,我一直忙着军务脱不开身,过两日府上备些薄酒,请舅父相叙,不知舅父得闲否?”
永平侯回礼后,拍了下他肩,温和说:“领兵辛苦,好容易回来了,好好休养几日,不必累与这些虚礼。我此番前来,将你小时候一直想要的那杆长枪也带了来,宴罢后,你随我去取。”
李承晔正要说什么,就被他打断了话:“不必推辞,舅父老了,也用不上了。”
看得出来永平侯对这个外甥很是疼爱,言语间也并不拘皇家的礼,随意却亲切。
他们二人又说了几句,李承晔才转头对宜音道:“六娘,母后娘娘的凤驾快到了,你去前面迎一迎。”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