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嫔御得了太后的话,皆告辞回去了,只有皇后留了下来。
杨观音因着入宫之事,心中对自己的这位六姊很有些怨言,前些日子借故事忙,请罢安也就匆匆回去了,今日从宜音手中接了执掌后宫之权,免不了要留下说几句面子上的好话。
众人散去,殿中只有姊妹两人,杨观音却仍守着礼,状似恭敬道:“娘娘看气色是大好了,果然明昭寺的香火是最灵验的,也不枉我手抄了那些佛经……”
“只是如今长安的风气实在古怪,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那起子胡话,说我是什么天生凤命之类的。娘娘大约也听说了吧,弄得人尽皆知的,最后连陛下都知道了,还专门过问父亲呢,父亲回来发了好大的火,命人彻查也没个结果。家中无法,这才将我送进宫来。我原是不想进宫来的,后来还是祖母与母亲劝我,说进宫也没什么不好,好歹咱们姊妹又到了一处,往后也能像家中时那般,说说体己话,互相帮衬一二,不至于姊姊一个人在这里孤孤单单的。”
她曲曲折折说了好半天,无非是想说那些“凤命”的传言与她无关。
杨观音亦早就知道太后借着这传言的事情,将府中安插在宫里的眼线都拔除了。她的这位六姊姊,说好听点叫刚正不阿,说难听点,实在迂腐的可笑,还真以为自己做了大周的太后,就能一心为公,千古留芳了。
她实在看不上这样的蠢人,但是明面上她们到底都是杨家的女儿,既然杨宜音今日愿意放权,她也乐得与其演一演姐妹情深。毕竟她来的时候还是做足了准备,原以为要费些功夫呢……
宜音坐了半晌有些神思倦怠,也懒得看她在眼前唱这么一出独角戏,怪没意思的。
她也并不揭穿她,淡淡开口道:“人各有命,当初祖母还让我给妹妹踅摸亲事呢,却不想如今仍是落到皇家。或许那传言也有几分可信,咱们杨家的女儿到底都逃不过这命。”
杨观音只是垂首坐着,并不接话。
宜音望着了她一眼,到底是同宗的姊妹,血缘关系是忽视不掉的,虽明知她平素是何秉性,但终究还是心软了些,遂又嘱咐道:“观音,如今你已然位居中宫,咱们杨家出来的皇后,包括姑母都素有贤名。当今陛下是个随和宽厚的性子,你们好好相处,替他管好后宫,莫要让他失望,也莫要让家中失望。”
而宜音推心置腹的一席话听在杨观音耳中却变了味道。她也知道太后未必没有看出来她方才在殿上的手段,此时故意说起杨家皇后素有贤名,多少是含了几分警告的意思。
她最讨厌杨宜音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仿佛永远高高在上不染尘埃。以前在家中就颇会讨祖父的欢心,如今当了个徒有虚名的太后,还是这般模样,实在令人可恨。
杨观音心中不满,面上却还是蕴着笑意,说:“娘娘的教诲观音记下了,日后定然与陛下好好相处,做好妾的分内之事。”
说实话,她对于当今陛下还是有几分好感的。大婚当晚,他穿着吉服进来,虽然醉的厉害,一句话也没有同她说,但是他坐在她旁边,与她行合卺之礼的时候,她放下障面扇正对上他的俊朗的脸,心不免还是急跳了好几下。
宜音闻言颔首,又与观音话了几句家常,之后才让晚心亲自送她出去了。
***
晚间李承晔来的时候,宜音并不在殿中,问过内侍才知道她去后院赏梅去了。
李承晔走过去,正看见她裹着氅衣,手中挑着一盏白纱宫灯,独自在梅树下站着。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她回过头来。
微微烛光映着地上的积雪,反出一豆晶莹的光圈,将她整个人罩笼在其中。月白的氅衣下摆在风中翻飞摇曳,面前的人儿端妍不可方物。
他的脑海中猛地想起以前,他的小狐仙也曾这般秉烛而来,欢欣雀跃地来到他的身边,投到他的怀中。
“踏雪寻梅,秉烛而游。太后好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