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规矩还真是可笑,朝堂是男子追名逐利的角逐场,他们从来不允许女子在其中分一杯羹,哪怕是当年的顺圣皇后,在高宗崩逝之后,整顿朝政,与民生息,替李氏守住了大周的百年基业,但是在后世的评说中,频频被提及的只有她的心狠手辣和宠幸男宠。
女孩儿,无论出身高低,无论容貌才学、品行气度如何,她们生来都是一样的,这世道教会她们的就是如何伺候、取悦郎君,用她们的所学所知去讨郎君的欢心,如此才能求得安身立命的基本。即便已经不公至斯,郎君们的功名利禄却还要将一个个女子填进来作为踏脚石,有用则用,无用则弃,哪怕这女子是他们的骨肉手足,血脉至亲……
虎毒尚不食子,但人心之狠毒,世俗之偏见,却狠厉如刀,刀刀对准的,是无辜女子的性命。
宜音仰首望着快要颓败的红梅,只觉得心中酸涩的厉害。半晌,幽幽叹道:“她也才刚过十五岁,若是生在寻常人家,若是有疼爱她的父母亲长,那骄傲蛮横一些,又算什么呢?不过是小女孩儿心性,落在父母眼中,爱人眼中,怕是怎么疼也疼不过来。可偏偏她只是一枚棋子,而且现在成了一枚无用的弃子。”
“娘娘,您自己尚且病痛缠身的,莫要多思多想了,世道便是这样,您如何顾的过来呢?”
鹿香怀中折下准备插瓶的红梅交给深身后的小宫女,上前挽住宜音,道:“要怪只能怪他们张家人心狠,自家的女儿都这般糟蹋。听说前几日那修仪娘子还一心待在宫里,等着家中的消息呢,谁知张家不仅一句安慰也没有,转头就又送了一个进宫,这不等于在张修仪的伤口上滴滚油嘛,哪有这样狠心绝情的家人呢。”
晚心长长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鹿香进宫晚,尚不清楚,但是她却是跟着宜音一路走过来的。以前的昭元皇后,现在的太后娘娘,甚至这后宫的诸多女子,哪一个不是如此呢。
名利之下,皆是斑斑血泪。
“晚心,你亲自去看看她吧,开解开解,”宜音说:“人总归要活下去,为了那样的家人伤心自绝,不值得。”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就像是一片落在花瓣上的雪,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是晚心知道,她在说张修仪,也在说自己。
晚心领命去了。鹿香领着一众侍女陪在宜音身边。
在鹿香看来,太后娘娘今日似乎颇有兴致,在园中比平日里多留了许久,时不时还指点她怎么挑选好看的花枝。鹿香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前面的女子,一袭墨色斗篷,明明是沉闷最不出挑的颜色,但在她身上却万分好看,是鹿香形容不出的好看。
鹿香乐呵呵同她说了半晌话,在宜音顿住脚,站在一株梅花前,用白皙的指尖挑着花瓣凝神的时候,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就笑不出来了——这般风华绝卓的女子,半生都被困在红墙之中,于这孤苦凌寒的梅何其相似,何其寂寥。
……
这几日长安城中的酒楼茶肆,街道坊市都在传一个大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