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太夫人已经在寿康宫正殿厅上等了有一阵子了，茶水饮了两盏，内侍续上不久，她就又端了起来，心中忐忑，自然也觉得口干舌燥。

张合上次年节宴会一罢，彻夜未归，家中就猜度着事情有些不妙。他手中捏着户部尚书遇刺的案子，迟迟给圣人交不了差，圣人自然不满。

可是谁也拿没想到他竟然在那卢二郎的撺掇下，大年夜的跑到狱中审问在押嫌犯去了。单只是审问也就罢了，却还失手闹出了人命。

此事被对家抓着不放，转头就给圣人上了折子参了一本，说他手段酷厉，枉顾圣人贤名，在大年夜刑讯逼死人证，乃是对圣人怀有不敬之心。

本来太后赐婚一事还有转圜。

张家再怎么说也是世代清流，张寿还是内阁阁老，断然没有因为办事不力，上头就赐婚张家长孙娶一个内廷奴婢的道理。

张老太夫人的这些孙辈中，已经有远房的堂侄孙子娶妻封诰，这么一来诰命夫人与内廷奴婢同居一府互称妯娌，以后张家的女眷在长安贵妇们的交际圈子里还怎么抬得起头。但是经张合这么一折腾，他们便彻底没有了拒婚的底气。

这一段时间，张家也算是把长安能走的门路都走了个遍，张寿更是频频登卫国公杨府的门，可即便是国公爷也束手无策。

张老太夫人越想越心焦，但是内侍说太后娘娘小睡将起，正由皇后娘娘服侍着梳妆呢。她又等了一会子，终究坐不住，便趁着内侍再次到跟前的时候，一边夸赞太后调理的宫人好气度，一边借着广袖遮掩，暗自将几张银票从那内侍手中渡了过去。

见那内侍不动声色收下了，张太夫人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堆起笑脸，与内侍搭讪套话，“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各个都是人尖尖，老身看着就喜欢得紧，听说不日宫里就要将一批娇娘子们放出了，不知娘娘割爱了哪位娘子？”

张老太夫人自己搭上了路子，话也问的巧，岂料那内侍正是宜音故意安排过去的。

她犹犹豫豫，半吞半吐地向张太夫人吐露了一些消息：“太夫人府上这般门第，阁老深得陛下倚重，张郎君年纪轻轻便已经在刑部任职，将来前途无量。如今既是要给张郎君娶正室元妻，我们娘娘自然也上心，挑选的正是身边第一得意人。”

老太夫人一听这话，心都凉了半截子——她所料果然不错，太后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哪里还有第二个呢，自然是那位掌事晚心了。

但太夫人是毕竟惯常见世面的诰命夫人，内里怎么着，面皮上也撑得住，遂谄笑了下，“那是自然，娘娘的眼光总不会错的，老身也大致忖着，若是像晚心姑姑那般的灵透人儿落到我们家，我们阖府怕是几辈子都烧了高香了。”

那内侍陪着干笑了两声，“原来太夫人也看中的是晚心姑姑呀，真是巧得很，看着这姻缘保准是天作之合呢，我们娘娘推举的正是姑姑。”

她说着，故意顿了下，看着张太夫人眉间神色颇为不自然，才又说：“我们娘娘原本还担心这事不得成呢。听说这批次放出宫的人选当中，有一位是原司饰局出身，后来在圣人御前行走的女官，很是不俗，关键是家世清贵，祖辈是清流读书人，在江左一带很有些名望。”

她展眉拊掌作欣喜状，继续说：“晚心姑姑固然是极好的，可这位刘女官也出挑的很，我们娘娘还担心太夫人……这下可好，两厢情愿，娘娘肯定也高兴！”

话毕，这内侍似是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紧忙又掩了口。

张太夫人心中了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