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一盏盏灯笼次第挂起,给行宫的树笼上了一层昏黄的光。
天空中飘起淅淅沥沥的雨滴,燥热的夏日傍晚也有了丝丝凉意。
宫道尽头远远来了一顶小轿,染着大红蔻丹的手从轿子中探了出来,接了一把清凉的雨水。
颜蔷怔怔的瞧着手心的雨水,娇艳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几分惆怅。
自从永辉二年入了宫,她就再也未走出这长长的宫道。
还记得自己入宫时便是这样一个阴沉的雨天。
只因为一个远房族舅说了一句当今的不是,那个族舅被腰斩,全族尽灭。
而他们颜家也因为和他沾亲带故,家中男子尽数被流放,女子则充为官奴。
颜蔷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入了掖庭,那时她才十岁。
十来岁的女孩正是娇蛮的时候,颜蔷也不例外,时不时的顶撞掖庭的管事姑姑。
果不其然,那管事姑姑将她分到了教坊司。
教坊司的李娘子见她长得好,身段也高挑,便细心的教了她舞技,还将自创的折腰胡旋舞教给了她。
后来也正是因为这支舞蹈,颜蔷成了姜影深的妃子,那时她才十六岁。
“娘娘,您身子不好,若是着了凉,皇上会担心的。”
宫女薇儿低声劝着,小心的将颜蔷手心的雨水擦干。
“本宫知道,要你多说!”
颜蔷不耐烦的瞥了一眼薇儿,呼啦一下子摔了轿帘。
薇儿是皇上送来的侍女,时时刻刻都要管束着她,就连她多吃两口辣椒,薇儿都要在旁边念叨许久,说什么吃了辣椒口气不好,会熏着皇上。
因此颜蔷对这个薇儿并不亲近,反倒是更喜欢大宫女棠梨。
不一会儿轿子便到了碧水轩,颜蔷隔着竹轿帘往外看,一眼便瞧见棠梨立在门口,神色有几分焦急。
“薇儿,今日天凉,你去膳房给娘娘要一道百珍燕窝回来,再要一道套蒸老鸡,你在那盯着让他们仔细做,别弄的油腻腻的。”
这两样菜都是极耗时间的,尤其是那套蒸老鸡,又要剔骨,又要腌制,又要一边蒸一边撇油,少说也得一个时辰才能做好。
棠梨吩咐了薇儿几句,将她支走,这才扶着颜蔷下了轿子。
等进了碧水轩,棠梨瞧着四下无人,这才凑到颜蔷身边。
“娘娘,殿下在后头湖上的翠珠亭等您,已经来了有两刻钟了。”
颜蔷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轻轻点了点头,扶着棠梨的手到了后湖上的翠珠亭。
翠珠亭四面皆是槅扇,若是都合上就如同一个小屋一般,而如今那槅扇大敞着,隐隐能瞧见里头浅青色的身影。
“妾身见过殿下。”
颜蔷欠身行礼,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姜星沉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轻轻吹着茶盏里青翠的叶片,连眼神都没给颜蔷一下。
直到颜蔷蹲身行礼的腿都微微发麻,整个人也都晃起来的时候,姜星沉这才淡淡的开口。
“为什么要私自加药?”
“我没有,我只是……”
颜蔷正要狡辩,却正好撞上姜星沉幽深的眼眸,一时间便没了气焰。
“本宫说过,此物凶险,一日最多用上半粒。他是个极谨慎的人,若一时间多了,性情变化太快,容易被察觉。到时候他若发现了,你以为你这小命还能保住?”
“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那远在岭南的兄弟考虑两分,他们已没了父母,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听着姜星沉的话,颜蔷忽觉得有些眼酸。
当初自家遭难,父亲在流放的路上便没了性命,母亲也不堪受辱,上吊自尽。只剩下自己那八岁的弟弟,被忠仆护着在岭南流放之地落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