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这么厉声说后,朱慈烺只是淡淡一笑。
而朱由检接下来又语气和缓了些:
“朕刚平了魏忠贤的时候,是意气风华,舍我其谁,对权力很是迷恋,也很是自信,不愿由他人制约。”
“但现在,朕经历了九边与北都于半年内迅速失陷于流贼之手的事后,就已经自知,在为政这方面,朕是不如你的,所熟稔的那些权术,不过是些宫廷内勾心斗角的权术而已,到底没有你手笔大,于救天下用处不大。”
“什么力排众议联寇平虏、乃至还联寇制衡南方士绅,这些才是大文章。”
朱由检说到这里就看向了朱慈烺,笑道:“所以,朕哪里还有心思觊觎这大位。”
“儿子也没多看重这个。”
朱慈烺回道。
朱由检则道:“朕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朕这个帝王昔日当的太差,你肯定会宁愿做个诸事不问的逍遥太子,什么中兴不中兴,对你而言,只怕都不重要。”
“因为朕已经通过皇后打听得知你在勤政方面是不如你父皇我的。”
“要知道,以你父皇我当年的勤政,要是在你这个位置,在这个时辰,绝不会来这里闲聊,而是还在亲自过问方岳贡出海的事,以及大战结束后的兵马调防问题,你却都交给了范景文和周遇吉。”
朱由检说着就问朱慈烺:“你就这么信任他们?”
“不信任又能怎样?”
“儿子亲自去管这些具体的事,其实很可能没有他们管的好,没准还会损失威信。”
“何况,帝王将相各有各的职责,他首辅不能只做一只会吐字的朱笔,大都督也不能只知道骑马射箭。”
“儿子没打算把所有人的活都干了,毕竟这天下名义上是朱家的,实际上天下的安危却不只跟我朱家有关。”
朱慈烺道。
朱由检则说道:“如果他们结党争权怎么办,乃至联合架空你。”
朱慈烺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们若这样做,儿子也没有办法;但儿子也没有别的选择,他们的权力来自于儿子,但儿子的权力来自于天下所有人的支持,儿子真要是什么都一个人干,那和天下之奴有什么区别?干的好倒还好说,干的不好反而背负最大的责任。”
“如果是在崇祯十七年以前听到这样的话,朕肯定大怒。”
“但现在,朕承认你说的是对的。”
朱由检回道。
“父皇,你不必担心,儿子不会苟安学宋高宗的。”
朱慈烺知道朱由检担心什么,也就直截了当地说了这么一句。
朱由检微微一怔,然后道:“朕知道。”
“要是不坚定的北伐,才会更容易让范景文、周遇吉这些人都会结党营私,儿子知道,他们也不是真正的圣人,他们现在能信任,是因为他们和儿子一样都希望北伐成功,而一旦北伐这个目标不要了,那就只能是,要么儿子也用莫须有的方式除掉他们,或者他们主动堕落徇私被逐出朝堂。”
“也不只是他们,一旦没有目标,宗室、勋贵、文武官员都会迅速堕落,好不容易蓄积起来的振作之气,只会迅速消散,整个王朝再次陷入死气沉沉。”
“而北方建奴虽然元气大伤,但他们到底耽于安乐的时间太短,贵胄官僚还有进步的心思,一旦我们这边因为苟安而继续陷入死气沉沉,而他们恢复元气后,将来难免还是会出现由北统南之事。”
朱慈烺说道。
朱由检道:“但那也不知是多少年的事了。”
“但儿子不想留给后人,让后人怨儿子。”
朱慈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