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艮的论断，还是很多重复，但也不过就是王艮想要解释清楚所导致的。

众人听罢，各有心思。

最终杨一清说：“新建伯，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守仁点了点头，转身让弟子们去琢磨，自己则跟着众人上了亭子。

“事情是这样的。”谢迁也没废话，将他揣摩出来的论调，与王守仁讲了一遍。

“阶级……”

王守仁听得苦笑起来，果然皇帝自己还是开始透露出来了。

“阶级者，便是食利者。”王守仁沉默了一下说，“荀子曰：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陛下曾言：适者生存，优胜劣汰。

王艮方才也说了，皇权、相权、民权彼此之间相辅相成也相制相竞，一国想要统合天下，必须要有两种以上的权力合流才行。

所以，皇权为帝皇。

相权却可以因为不同利益团体，而分成数个方向。

比如眼下，天下农本，则土地为生产资料，于是我们便是地主阶级。

给我们租佃的百姓，不拥有生产资料，便是佃农阶级。

我们和佃户可以是相辅相成，也可以是对立剥削，但核心就在于，我们取佃户租子多少。

倘若我们好心，百姓给我们佃租，每年还能剩下到夏收的粮食，那么我们就有民心，佃农与地主在有限的生产资料之下，便能得到统合。

倘若我们剥削甚重，佃户就会逃亡，成为流民，然后退无可退之日，就会揭竿而起，到时候有能之人，重新洗牌，再开天下，也就顺理成章。

地主与佃农，是对立的，但也可以相互依存的。

比如陛下正在做的，就是这件事。

陛下想要做的就是成为天下最大的地主，然后以此来换取民心。

虽然陛下与我们一样，也是剥削佃农，但陛下巧妙的进行伪装，比如方才的三权之争，以及你们现在所言的阶级之论。

无非就是矛盾的关系。”

“等等！矛盾的关系！”杨廷和一下想到了什么，“也就是说，陛下曾经教导你的《儒学辩证法》是总纲？”

“不，《阶级论》才是总纲。”王守仁皱眉摇头，“但那书太过惊世骇俗，在下看完之后，烧了。倘若拿出来，你我，将再无法统。”

“这……果真？”谢迁大骇。

“诸公不也已经嗅到了危机吗？”王守仁苦笑道，“《阶级论》里头有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优胜劣汰，这一句话本身就够令人恐惧了。完全将儒学根本摒弃在外。”

“完全可以套入法家的言论之中。陛下果然是法家拥趸。”

毛澄深呼吸，法家强调的就是干预，国家范围内的干预。

把国家比作天，法为阳面，公开的法律，一切的公义。

术为阴面，阴谋诡计，一切的手段。

势为君主的权势、威势，一切的裁断。

“君主作为裁断，设置障碍，筛选天下生灵，这是物竞天择。

能从君主筛选之下活下来者，必然是天下优胜之人，这就是优胜劣汰。

但君主作为裁断，必然需要有人依附于权势、威势左右替陛下伸张权力，所以忠于陛下之人存活，不管酷吏还是普通人，这就叫适者生存。”毛澄恍惚着继续说道：“所以，这三句话的意思就是，法家的言论啊！

一切都在发展，于是用进废退，于是……”

王守仁呆愣看着毛澄，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冥思苦想不得结果的内容，被毛澄一语道破。

如果用毛澄这一套体系来解释，也就能弄清楚，朱厚照版本的《天演论》核心价值观。

法家的法、术，不过都是为了君主的势服务的。

天比作皇帝。

物种在相互竞争，就是皇帝在筛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