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若水看向王艮。
王艮颔首,王守仁说的内容,基本上朱厚照都说了。
但至于内核是什么,这就是两人的各自感悟。
“那……这……”湛若水搔了搔头,十分纠结,“王艮,来,你师伯我说说看,陛下到底教了什么东西给你?”
问不到王守仁,还问不到王艮这个师侄吗?
“陛下教诲弟子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圣人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湛若水写下来之后,愣了好久:“所以?”
“所以,先定心,立志,再上路。知行合一,知为行之始,行为知之成。
倘若你要治学,那就去找问题。
倘若你要当官,那就去找方向。
不管如何,好好考虑。
一饮一啄,自是缘定。
问心无愧,莫要后悔。”
王艮一字不差的全部回答了。
“这不就是王守仁的论调吗?”湛若水更傻眼了,师祖教诲徒孙,居然用徒弟的东西?
“哈哈哈!”王守仁看他疑惑,开怀大笑,“可见陛下是认可我的言论的。”
“嗯……哼……嗯……哎呀!”湛若水苦闷的看着王守仁,“说,你还藏了多少私货?这些东西,不是你的,就是古人的,也就这句话,圣人论迹不论心,乃是陛下首创……”
说到这里,湛若水沉默的看着这句话:“圣人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谓仁与良知、天理,非心不可。
我去,这不就是在砸我的招牌吗?”
“陛下砸的招牌还少吗?心学的核心,就是己啊。”王守仁终于漏了点东西,“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所以,己当以天理而循,越界了,就该法不容情,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杨朱!你这是杨朱言论!一毛不拔,一毫不利!”湛若水大为惊骇,“陛下怎么尽教你这些东西?”
“天演而已。”王守仁淡淡回答,“物竞天择,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能活下来的言论,哪个不是经历千锤百炼的?想要站在前人的肩膀登高,就要做好被撞在前人身体的准备。
方才我才与王艮说,咱们祖宗很能干,他们已经将框架给我们打好了。
直至今日,你我所言,一饮一啄,皆是前定。
踩不上去,借不到力,你就上不去。
所以,我们要用什么?要懂得变易。
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
万事万物,都在列代万语千言,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最后,以物理推演定理,以小见大明天理,再化之而生物以用,如此而已。”
说完这句,湛若水跟看怪物一样看着王守仁:“你……你已经投敌了?”
王守仁淡然自若:“儒家的皮穿着,我的话,就是儒门后生的言论。四百年当有一圣,自朱子以后,便是我了。”
湛若水的笔停了好一阵,然后皱眉:“你此言危险至极。”
“我的桎梏,自当我来破除,至于信不信,学不学,随你。因为你必须针对我的言论进行驳斥,相应的,你就必须找到帮助你的言论演化的道理。
然后,我在反击,彼此交锋,不断升级,最后活下来的,就是真理。
这就是道家,法家的真谛。也是陛下的教诲。”
“老爷,公舍到了。”
“下车。”王守仁让沉默的湛若水下车,自己也下了。
车边,湛若水看着神清气爽的王守仁说:“陛下在谋的是什么?”
“万世。”王守仁即答,头也不回的回屋去了。
湛若水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王艮:“陛下当真这么说?”
王艮颔首道:“天行有常,是故物竞天择,于是优胜劣汰,因为用进废退,所以适者生存。”
“明白了……”湛若水顿一会儿说:“与王守仁说,他的言论,我会亲自驳斥,让他尽快写文章来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