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三,霜降,夜雨忽来。
朗月躺在一把前天张大海从九幽门食肆里扫荡来的太妃椅上,张大海知道她畏寒,还给她垫了床厚厚的褥子。
隔着雨帘南望,对岸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因为那被他们搬空的食肆今日重新开张了。
改了名,叫“合欢楼”。
合欢宗就此“参军”了。
五更天(凌晨三点),白含情又来了。
冒着雨,没打伞,也没用灵力挡着。
白衣被淋得通透,黑发一缕一缕地滴着水。
一行十一人,好似水鬼。
朗月抬眸看了他一眼,只丢出了三个字:“你别跪。”
他僵住了。
朗月起身,她说:“在北区,有要求,要站着说。”
白含情还是跪下了,因为在朗月说完那句话的时候,他身后的小孩紧张地抓住了他腰带。
他仰着头,睫毛偶尔会颤,雨一颗一颗地砸下,他仰望着他本该平视或俯视的朗月。
声音穿过雨,带上了深秋独有的冷意。
“下辈子吧。”他说,“这辈子我要么跪着要么躺着,站着提要求,下辈子吧。”
我们有关系,只能支撑着我跪着同你说话时不会低下头。
我的朋友,即使仰视你,也会消耗我的勇气甚至是生命。
朗月叹了口气,“我帮不了你什么。”
她护不住合欢宗的这些孩子的性命,她也没办法阻止正道修士进入北城区然后把这些孩子拖出去。
“没关系的。”白含情抬手摸了摸抓着他腰带的那个孩子的脑袋以示安抚,“我只想求你帮我找个大点的院子,挤一挤能住十人的那种。”
他顿了顿,然后猛然地降低了要求,“也不一定要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就是……可不可以让她们几个住得近些,好歹互相有个照应。”
发光汤圆绷不住了:[这明明是给张大海五个灵石就能解决的事,他却跪下来求人?]
在发光汤圆的不解中,朗月应下了。
白含情推了那些小孩一把,然后从地上爬起,白衣上,多了半截泥印,雨水怎么冲也冲不干净。
朗月连亭子都没出,抬手给她们指了一片,让她们自己走过去。
小孩先道了谢,然后越过朗月向她指的方向去,只是走到朗月身旁时,她们会背着早就被雨水浇得通透的包袱,忽然跪下来给朗月磕上一个响头。
朗月眼神都不曾留给她们一个,直到倒数第二个小孩,她犹豫了,被身后的小孩推了一把才跪了下去。
“嘭!”
这小孩磕得最响,也最不走心。
朗月笑了,手一递,断雨“呛”地一声脱鞘伸了出去,“啪”地一下,刀柄精准地搭在了那小孩肩上。
“你。名字报一下。”朗月手一抖,脱鞘的断雨又滑回了她的怀里。
小孩拧身抬头,“白含秀。”
“哪个‘xiù’?”
小孩想了想,她很聪明,“‘秀气’的‘秀’。”
她没答“秀外慧中”也没答凸显文化的“钟灵毓秀”,甚至没说“是‘优秀’的‘秀’”。
名“秀”者不知凡几,君王要天下避其名讳,合欢宗常年为修士所鄙,她避不了名,她在努力地避免撞“意”。
所以,是这个写形貌常用的“秀气”。
【含秀】——犹含苞,谓蕴含灵秀之气。
朗月道:“你名字取得很好。”
又抬手赶了赶她,“去吧。不想死就学会大声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