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并不害怕,断断续续地重复先前的话,“杀了她的……是你们自己。”
棺材又不是他封的,人又不是他埋的。
他回来的时候,他的女儿还活着。
沈峰心口抽痛起来,眼里快速充血。
沈浩受不住他手上的力道,腿脚不利索的他,被迫后退,手里的拐杖在后退的过程中掉落在地。
沈峰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在了一旁的柱子上,用了所有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折断他脖子的冲动,他没有被他的话带偏,痛心问道:“她从小到大,都很亲近你。她叫你那么多声二叔,你对她为何不能有一丝怜悯?”
沈浩张着嘴,呼吸越发困难,眼前变得模糊,已经说不出话来。
脑子此刻,还有一丝清明。
那个孩子,真的很讨喜。
若她一直都是那个甜甜地叫着他二叔讨好他,想要借他的地方,躲过她母亲地打的小女娃娃,他定然不会那样做的。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他用力去掰沈峰的手,张嘴想要发声,努力了几次,才说出几个字,“当初……母亲……为何不肯怜悯她?”
沈峰听清了,怒道:“你要报仇,你可以找我。”
沈浩又扯了一下嘴角,因为呼吸不畅,发出的那一声笑声变得很诡异。
“我……”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找的。”
他这笑声让沈峰迷惑,暂时稍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沈浩抓住机会,哑着嗓子道出了后半句,“就是你啊。”
他找的就是他啊!
沈峰微微一愣,蓦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他来说,这一刻,才是他的复仇。
他不是想杀他的孩子,他是想看到他这一刻的痛苦,看到那个杀死他娘的人所在乎的人痛苦不堪。
沈峰手上动作脱离了意识的掌控,力道再次加重。
沈浩仿佛听到了自己喉骨断裂的声音,他可以感受到,面前的这个人此刻想将他千刀万剐。
他没有意外,也没有恐慌。
他将他留下来的那刻,有些事他就已经有了预感。
就是,还有一件事,他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想想,挺可惜的。
想法刚落,脖子上的束缚骤然一松。
沈峰没有杀他,最后一刻,他放开了他。
沈浩大口喘着气,摸着发疼的脖子,很是诧异。
沈峰将手背到了身后,以防自己会控制不住它。
看他喘过气来了,他沉眼出声,“当时,籽言去给南南送了一封信,告诉她,她娘病了。”
他停了一息,问道:“那封信,是你让她送的,还是,其他人让你差她去送的?”
重重吸了几口气,沈浩有点混沌的脑子渐渐恢复过来。
他摸着胸口顺呼吸的手微顿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没有立即出声,仍旧在调整着呼吸。
沈峰眼神凌厉地盯着他,也没催他。
直到呼吸喘顺了,沈浩抬起眼睛,明知故问:“大哥说的其他人,是指哪个?”
沈峰面色未动,放在背后的手,握成了拳头。
沈浩和他相互看着,不顾自身狼狈欣赏着他的样子。
沈峰手骨都快被他自己捏响了,那个在嘴里打滚的人一直没能说出口。
两人这样无声对峙了漫长的时间,沈浩先妥协。
他没有回答他的疑问,温声告知了他刚才惋惜的事情,“当年,是大嫂拿到了阿阑的令牌,调动了浮柳营。”
手骨响起的声音,伴随着他的声音一起落下。
沈浩听到了,他感受着沈峰眼神的变化,嘴角微漾。
很快,他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由小到大,在这寒风肆虐的夜里,显得很是诡谲怪诞。
笑够了,他忍住笑声,望着愣怔的人,缓缓道:“其实,你什么都清楚了,可你却不敢面对,是不是?”
沈峰眼睛重新凝神,静望着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杀人的欲望。
没有了拐杖,沈浩站得有些累。
他索性靠在了身后的木柱上,借它来支撑身体的重量。
说起来,贺舒窈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只可惜,她也是个很自以为是的女人。
她竟然敢和她的父亲合作,以为只要她帮她父亲打听到他想要的消息,她父亲就会保沈星阑,她还妄图算计她的父亲,想用那座矿山来牵制他,真的是不自量力。
为了浮柳营的事能够顺利,她扣押了沈星阑。
又为了让她父亲相信,她是真的愿意和他合作的,她竟然亲自把沈星阑送到了他父亲的人手上,认为在她的地盘上,她就能掌控全局。
她以为她了解她的父亲,也以为她了解的她女儿。
事实上,她对他们两个都不了解。
贺家老爷子老谋深算、心狠手辣,沈星阑已经和他撕破了脸,又不愿接受她的提议,他怎么可能还会给自己、给贺家留下这个隐患。
她想掌控沈星阑,自大地认为自己能够掌控她,却没想到那个孩子宁折不弯。
她自以为是的结果,便是她看到了那个孩子血都流干了的模样,却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她唯一做好的一件事,也就是借浮柳营和沈星阑的死,保住了沈家。
他刚才和沈峰所说,也不完全是为了激他、气他。
南南不是他杀的。
真要论起来,杀了她的人,是她母亲。
那个孩子肯定也是这样认为的。
第二次杀了她的人,就是他们夫妻。
沈浩扭动了一下脖子,很疼,却也舒服了一些。
他振奋精神,重新开口,“安国公府的事情,想必是大哥的手笔吧?”
沈峰被他扰乱的心绪渐渐归拢,眼里杂乱的情绪逐步被抑制。
沈浩也不在乎他回不回答,“既然你连安国公都杀了,为何不敢去问她?”
不重的声音,像是提醒,像是反问,又像是挑衅。
沈峰呼吸重了一些,望着他沉默不语。
沈浩又问:“大哥,想杀了我?”
沈峰背后那紧握成拳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沈浩轻快一笑,不甚在意,“大哥既然想,那便杀了我好了。”
他挪动了一下脚,将身体的重量进一步向身后的柱子倾斜,承受着沈峰身上迸裂出的杀气。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他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沈峰真的很想杀了他。
非常想。
他用虐待自己的手来克制这种冲动。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缓慢出声,“南南小时候,特别不喜欢她那个表哥。我知道,她不是不喜欢那个人,而是害怕有人分走她的父母。她娘对她太过严苛,让她很是不安,我也担心,她娘会把她自己逼成她母亲的模样,因此,我没有再要其他的孩子。”